沉时安低头穿过人行道,没人注意他这个年轻人。背影高瘦,步伐却一点方向都没有。
阳光直直打下来,地面反着白光。
他也没地方可去。
于是他顺着街道一直走,没有搭车,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码头。
他抬眼望去海对面,想了想,买了张票坐上了渡轮。
下船后,他沿着记忆慢慢地走,走到了九龙城区。远远地,他看见一块刻着“九龙寨城”的旧石碑,脚步微微一顿,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这里曾是九龙城寨。现在成了“遗址”,也改了名。
明明以前人人都叫“城寨”,如今却换成了“寨城”。
叁年多过去,如今地基铺了砖,种了草,建起整齐的步道,成了个给老人散步、孩童玩耍的地方。
可他一走进来,还是能感觉到旧日气味。
那些年躲在暗巷里的人,夜里拖着麻袋的影子,楼道里滴水的铁管,藏着烟火气,也藏着血。
沉时安坐在石椅上,望着前方整齐的园林发呆。
这里本来是九十年代全港最密集、最混乱、最没人管的灰色地带。
现在也没了。
连城寨也能被夷为平地、改头换面,那些过往呢?
沉时安低头看着自己手指,骨节分明,掌心微凉。
他想起小时候,这地方哪哪都能藏人,楼梯下、排水管里、阁楼、烟囱、防火巷。
那时候他还不懂什么是藏,现在懂了,却已经无处可藏。
他忽然觉得一阵荒谬。
兜兜转转,飞越国境,只为见一个说“你不用回来”的人。
他不是不清楚这一趟没有意义。
但他还是回来了。
不是为了原谅,更不是为了团圆。
他只是……一时心软。
可惜,这点心软,换不来什么。
夜幕缓缓降下。
公园的灯亮了,地砖上映着昏黄光影。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有个人影蹲在草丛边,穿着破布似的衣服,背很瘦,头发结成块状,像是好几个月没洗过。
有点眼熟。
他眯起眼,又看了几秒,忽然起身,朝那边快步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