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倭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一直告诫自己,也一直告诫他,要做一个好人,要不遗余力地帮助别人,这样即便开始诞生于一个错误,之后也能昂首挺胸地活着。”
虎杖倭助又低下头,眼神挣扎,指腹摩擦着陶器茶具粗糙的杯口,继续道:
“但身为一个大人,我知道把自己的恐慌,以‘道德绑架’的方式强加在一个小孩的身上是多么无理取闹……悠仁还小,本该先学会爱自己,而不是活成一个‘道德标兵’,时时刻刻地为他人着想,活的那么吃力。”
“我不知道自己的教育方式,会对悠仁今后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想看着他到最后,但我可能看不到那么远了,我已经……”
说到这里,虎杖倭助哽咽了。
悟知道,他是想到自己的绝症了。
在做背景调查的时候,悟就查到了虎杖倭助近期的体检单,上面显示,他得了肺癌晚期,还伴有转移的风险。
但他并没有立即接受治疗。
悟猜测,他会如此选择,一个是不放心尚且年幼的孙子,另一个是他暂时还拿不出治病的钱。
毕竟他们家的存款早在虎杖香织治病的时候就用的差不多了。
而后,虎杖家的青壮年劳动力接连去世,虎杖倭助一把年纪,还要照顾一个小孩,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只能干些零零碎碎的活,挣一些糊口钱。
还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家庭呢……
“虎杖先生,如果您缺钱治病,我倒是可以借一笔钱给你。”
此话一出,虎杖倭助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是……”
悟笑道:“不必着急拒绝,我这钱也不是白送,可以等悠仁成年了,再让他慢慢还债——利息什么的都好说,反正他还年轻,我也不怕你们赖账。”
“我不是担心自己的病,”虎杖倭助摇摇头,却也笑了,“当然,这个问题也很重要,但我现在更想知道,悠仁他……到底是不是人类?”
还是这个问题啊……
他为什么一直纠结这个呢?
悟道:“您是害怕自己尽心养育的孩子,其实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吗?”
“不是,”虎杖倭助摇摇头,“我并不会因为答案的‘是’或‘否’,从而对悠仁产生什么偏见,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这些年的教育,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如果矫枉过正,那么我还有改错的机会,我会容许他任性一点,孩子气一点儿,不会逼着他尽可能地帮助别人,逼着他无私奉献,甚至去承担不属于自己的社会责任。”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声带着一丝苦恼与自嘲:“我一直跟他说,要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这是不成器的爷爷的理想,希望你能替我实现——但这其实都是骗人的,我不过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连邻里关系都处不好,更别说这么伟大的理想了。”
说到这里,虎杖倭助晃了晃脑袋,捂住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带着斑驳的树影,让平整的榻榻米看起来坎坎坷坷。
与此同时,五条悟的手机“滴滴”响了一声——余光一瞥,是新邮件。
他点开一看,摸了摸下巴,简单回了一个消息,然后关上屏幕,抓了抓头发,看向老人。
要命……
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呢?
五条悟向来不擅长安慰人——在这一点上,他男女平等。
不过,根据他的理性判断,这个时候,实话实说才是解决问题的“不二法门”。
他道:“就我个人看来,悠仁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
“……真的吗?”
“自然,我的眼睛可是很厉害的,绝无看错的可能。”
说着,悟解开绷带,指了指自己那双蓝色的眼睛,希望能将自己的想法,通过坚定的眼神,完整地传达给对方。
——就是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接收到。
“可是悠仁他……”
虎杖倭助有些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说出来,“他不正常……我不知该怎么形容,但他可以徒手掰断碗口粗的木头,甚至连路边的小轿车都能抬起来……这绝对不是一个小学生会有的力气。”
“这一点确实很奇怪,”五条悟点点头,“在我的眼睛里,悠仁这小子就是个普通人,咒力低微,没有术式,嗯,甚至连‘天与咒缚’都算不上,可以说是‘平凡’的代名词了。”
——但他偏偏拥有超乎常理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奇怪了。
退一步说,如果悠仁是“诅咒”,或者是跟“诅咒”相关的存在,都不至于如此没有天赋。
不过,多想无益,就算那个“孕育悠人的女鬼”技高一筹,害的他判断错误,五条悟也有随时兜底的自信。
这么想着,他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