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江铣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是日思夜想出现在身边的幻象,但这些年来,孟柔再未有一次入过他的梦境,又怎会……
江铣随即看见站在她身边的男人,这么久了,江铣终于再一次看见孟柔挽着妇人发髻,穿着青衣素裙,却是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他们看上去很熟络,很亲昵。
孟柔脸上甚至漾着笑,那笑容曾经只为他一人出现,在孟柔死后他再未见过,甚至每一次回想时都会胸口剧痛。
他总想起那个梦,梦里孟柔也对他笑,可醒来之后,她便死了。
可孟柔没有死。
江铣几乎就要冲下楼去,转眼看见身边失魂落魄的衙役,步伐一顿。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对并肩而行的夫妻已经快走到巷尾。
“你认识她?”江铣问道。
刘二如梦初醒,连声告罪,直到江铣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才道:“那是楚医工和林娘子,他们是沐春堂的医工,常来县衙看诊,弟兄们都认识。”
“她姓林?”
“是。”
有那么一瞬间,江铣陷入恍惚,眼前所见究竟是真是假,天底下是否当真会有这样相似的两个人,可当真能相似到,走路的姿态,衣着的习惯,就连发髻也会挽得一模一样?
可那个女人姓林。
他的阿孟已经死在长安的那个冬夜,就算活下来也只会回到安宁县,安宁县的院子里积满灰尘,无人打理,孟柔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在江城,出现在竹下县。
短暂的惊怒过后,江铣冷静下来,不由哂笑,江恒说得没错,戴怀芹说得也没错,他如今见着个体貌相似、衣着相似的农妇便以为是孟柔,恐怕当真是要疯了。
他没再追问,只问道:“那个医工,他的名字是什么?”
晋阳公主在找的人也姓楚。
刘二还没开口,候在边上的县令抢先一步拱手答道:“他名字是楚鹤,是两年前……哦,就是武功五年从长安来的,听说还在太医署任过医正,医术不错,下官家里也常……”
说到一半,却看见方才还好端端的人,突然脸色沉凝得不像话。
“他身边的女人,也是从长安来的?”
县令被江铣盯住,顿时一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回话时都带着点哆嗦:“是,是。那女子姓林……他们是一起来的。”
江铣闭了闭眼:“她的名字叫什么,她在这里住着,你们可曾查过她的过所?过所上的名字又叫什么?”
县令哪里知道这些细枝末节,转头看了眼刘二,刘二连忙道:“她叫林寓娘,林下之风的林,咏桑寓柳的寓,小人详查过她的过所,确实是长安县的朱印,印鉴是真的,制式也同咱们县衙下发的差不多。林娘子落籍时也查问过一遍,都没有问题。”
江铣没来由地笑了一声。
林寓娘。
好啊,好啊。
两年前,算算日子,孟柔刚“死”,林寓娘便往江城来了。
江铣反复查问过戴怀芹和菩提,当日交到孟柔手上的过所写着的是她自己的名字,卖给菩提过所的那个商人他也派人详查过,黑市上并没有这号人物。
江铣并不意外,这原就是给孟柔设下的一个死局,过所是假的,商人自然也是假的。
林寓娘,林寓娘。
不管孟柔是怎么拿到的这个名字,也不管她是怎样拿到的长安县的过所,总归这一切都同她身边的男人脱不了干系。
“楚鹤,林寓娘。”江铣盯着消失在巷尾一双背影,指派县令,“他们二人是如何来到竹下县,如何落脚,落脚之后又同何人熟识,全部都探查清楚。另外,他们二人既然落户,也将户籍调取出来。”
县令忙道:“是。”又问道,“是不是也把留档的婚书拿来?”
江铣一愣,随即冷笑:“婚书?”
“前不久楚鹤来家中问诊,还给下官留了些喜糖,他们马上就要成亲,应当是月末吧?楚鹤还写下请帖说要请下官去观礼……”
原来不是已经成婚,是即将新婚。
孟柔假装死了,却在距离长安千里之外的地方,同另一个男人有了婚约。
因为他不肯让她做妻子,她便要同旁人成亲了。
很好,很好。孟柔,你很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