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显然已不能走路,被两个兵携着双臂从王府门外一路提到了府院阶下。
接着一撒手。
那人膝间一弯。
提他的兵从后头接过两支火把,柱头一般立在他旁,烛火一照彻——
府中有人惊呼一声,有仆婢不忍直视,忙扭转过头。
言子邑一看,竟然是李通涯。
惊异于他竟然不能行走,眼光不由撇向他两腿。
竟见他两个膝盖处血肉模糊,似乎还露出了半截骨头。
言子邑一皱眉。
突然觉得火光的颜色就像燎在了她的眼前,所有建筑、藩篱、包括夜色,所有东西的光都清晰起来,周身是有点凉的,但胸口一团气是热的,若说自年初醒来,所有一切都不那么真实,这一刻却是清晰刻露,逼迫在她眼前。
李通涯的膝盖砸在地上,显然是一阵锐痛,但他抿嘴强行忍住,没有痛呼出声来。
他吃力地调整了一下身位,头缓缓地抬起来。
他先是侧头看了一眼立在那里的秦霈忠:
“叛贼!”
又看了一眼言子邑,见她的手落在胡卿言的手腕上,
“淫妇!”
这两个字叫得她也一愣。
半响没反应过来。
胡卿言对着府里喊:“李通涯私纵邢昭出城,现已请陛下旨意,捉拿下狱。若再有妄自行事,不尊陛下旨意者,同罪。”
言子邑一惊,邢昭明明说的是请旨出京,且禁苑后头北山的地形大家都是知道的,布防原就都是他的人,根本谈不到要李通涯开城门纵他出城。
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知道李指挥是最难啃的硬骨头。
拿他开刀。
容不得她细想。
胡卿言在她抽手的时候,反把了一下。
手里一边绕着她刚才抓着的臂膀,语带轻松地询问:
“子邑,你看此人虽说是靳王的属下,平日里挑拨君臣关系,今日又这般侮辱你我,你看如何处置?”
言子邑只觉臂弯一麻,看了胡卿言一眼。
他此时此刻人鬼莫辨。
要把李通涯的命保下来,绝不是凭她一句话就行的。
“啊,”胡卿言俯仰一下,“同样的问题我问过秦司卫,是吧,霈忠?”
霈忠整个人像是木了一般,缓了半晌,含糊地吐了一个“嗯”字。
李通涯听闻他这般说,仰着头,使劲力气喊:
“我早说要王爷提防这淫妇,若早做打算,岂有今日之辱!”
言子邑偏首示意了一下李通涯:
“你听见了,李指挥从来不待见我这个王妃。”
接着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
“胡卿言……但是你今日要我当着王府这么多人的面,把李指挥给剐了,敢问胡帅,我下半辈子在王府还如何过日子?”
她沉吟了一会儿,看了看自己被他把过的臂膀,又仰头看了看他的眼睛:
“胡卿言,你到底是恨谁呢?你是恨李通涯,恨邢昭,恨靳则聿……还是恨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