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荀衡低着头从薄雾流荡的池桥上踏进来,将要接近门槛的时候,禁军营中的玲柝声隔着峰岭传来,他斜听了一耳,步子慢下来。
霈忠同他打了个手势,他转眼同邢昭目光相接。
言子邑虽然垂着头,他们的动作都收在眼里。
但是她今天很疲惫。
脑子里突然跳出来某本电视剧里的台词,大概是仗刚打完,主帅下命操演,某个将军说,将士们都很疲惫,那个主帅说,要是敌军打过来,你去和敌军说,我很疲
惫,让敌军明天再来吗?
想到这里,不自觉地一笑,肘抵着桌角,食指点在额头上,微微吃了点力道。
只见荀衡撩了下袍,意识归拢时,他已半跪在自己身前。
平日里讲求身份关系。
今天就在这透水的阁楼里。
近距离同他对视了一会。
荀衡面带一丝笑,眉头一紧,眉尾往下一压:
“王妃,回京之后,京城气味变了……王爷心中自有大义,有些事情并不想做,我想您一定比我们更明白,但权相争与,需要果断决绝,所以,有些时候,我们需要李指挥这样的人,但李指挥这样的刀,纵是执刀人,也不能全然摆布,还请王妃……”
他的眼中有红血丝。
不像是疲累的,更像是灌注了某种情感。
言子邑一双眼睛在他脸上游走了一会。
手指在额头上来回拨浮。
两人的对视似乎有些漫长。
霈忠的眼神从两人身上来回,总感觉有些不对,猛拍了一下荀衡的臂膀:
“你小子盯着王妃看什么呢,你个‘谋士’,快出出主意。”
荀衡望向他:
“什么主意?”
“当然是把王妃父兄摘出来的主意。”
荀衡摇了摇头:
“王爷若不肯松口,此事难办,不过,敢问二位……”
他词锋一转,分顾了一眼霈忠和邢昭:
“究竟是何人属臣?是王爷,还是王妃?”
“这,这……”
霈忠被他问得结舌,尚未回答,就见荀衡笑着从胸口掏出一个信封,递到王妃面前:
“那我今日也学学二位,做一回王妃的属臣。这原是王爷的嘱托,属下今日擅作主张,将此物交给王妃。”
见他调了个花枪,霈忠一股气上来,又不知他唱的哪一出——
看了一眼信封,除外面环贴了一条一指阔的封纸,封上别无一字,便问:
“里头什么东西?”
荀衡也不答,只低头笑笑:
“我去抄胡卿言的家,进府,圣旨尚未宣读,王府护卫营的‘五爷’便带人闯进来,二话不说,从后院带出一个丫头,我也问‘五爷’,这是何意,五爷铁了脸说——”
他说着看了霈忠一眼,
“‘不该问的别多问’。”
言子邑眼皮微动。
这丫头应该是红莲,那这信封,便是胡卿言手里握有的“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