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点头:“他们想用万人梦境喂养它,重启‘大愿体’核心。但只要还有一个人不愿入睡,塔就不会完整。”
话音未落,风雪骤起,女孩身影渐淡。
他猛然惊醒,冷汗浸透衣襟。
破庙外,晨雾弥漫,远处村落鸡鸣初起。他勉强撑起身子,发现伤口已被简单包扎,身旁多了一碗热粥,还有一件粗布外衣。
“你还能走吗?”一个苍老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转头,见一位白发老妪拄杖而立,眼神清明,毫无浑浊之色。
“你是谁?”
“这村子的人,都叫我阿婆。”她走进来,查看他的伤势,“昨夜我见你倒在庙外,气息将绝。若非你怀里那块玉符还在发光,我也不会救你。”
他心头一震,急忙摸向怀中??唐晓澜留下的镜碎片仍在,萤火微弱闪烁,似在回应某种遥远召唤。
“你知道这是什么?”他问。
阿婆摇头:“我不懂术法。但我记得五十年前,有个穿灰袍的女人也来过这里,留下一句话:‘当天下人都想睡时,第一个醒来的人,会是最孤独的。’”
她顿了顿,望着他:“你现在就是那个人。”
他怔住。
“村里人都喝了三年‘宁神汤’。”阿婆低声说,“起初说是防疫病,后来成了每日必饮的‘安心水’。孩子们不再哭闹,老人不再忆旧,夫妻相敬如宾,邻里和睦无比……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
“太安静了。”她眼中泛起泪光,“没人吵架,没人悲伤,连葬礼上都没有哭声。儿子埋了爹,回来还能笑着吃饭。这不是安宁,这是死城。”
他听得心头剧震。
“所以我偷偷藏了一坛清水,没加药粉。每逢月圆之夜,我就喝一口,逼自己做梦。结果……我想起了我男人是怎么死的。”
她声音颤抖起来:“五十年前修皇陵,塌方死了三百工。官府说他们是‘意外殉职’,赏了每家五两银子。可我知道,他们是被活埋的!因为那天收工前,我男人托人带话,说监工逼他们连夜赶工,地基根本没夯牢……可第二天,他就没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她死死盯着他:“你说,这种事,该忘吗?”
他摇头:“不该。记住才是活着。”
阿婆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递给他:“这是我攒的药渣,从村长家厨房偷来的。你要查真相,或许用得上。”
他接过,指尖触到瓶身残留的微腥气味??正是“忘忧尘”特有的尸髓气息。
“谢谢你。”他艰难站起,“我会把这一切写进《执灯录》。”
阿婆却摆手:“别写名字。我们这些人,不怕死,只怕被人彻底抹去。只要你记得我们曾醒过,就够了。”
他郑重点头,将药渣收好,又取出一页抄写的《执灯录》节选,塞进她手中:“若我未能归来,请将此书传给下一个不愿睡的人。”
阿婆接过,默默收入怀中。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他披上外衣,拖着伤躯走出破庙。
朝阳初升,洒在荒原之上,照出他长长的影子。身后,老妪伫立门前,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
***
数日后,金陵御医院。
苏挽晴身穿素袍,手持圣谕,在清梦司护卫陪同下踏入禁地。这里是皇家医药中枢,历代太医在此调配帝王养生之药,寻常官员不得擅入。
可今日,她带来了皇帝亲笔诏令:彻查近十年所有“养神丸”配方及用药记录。
院正颤巍巍迎出,满头大汗:“苏大人,这些药物皆经太医院集体审议,且陛下服用后神清气爽,从未有过不适……”
“正因为是陛下服用,才更要查清。”她冷冷打断,“若连天子都被蒙蔽,这江山岂非架于虚梦之上?”
她径直走入档案阁,翻阅浩繁卷宗。一页页看去,起初并无异常,直到她抽出一份标注为“秘辛?庚子年补遗”的竹简。
上面赫然记载:
>**“奉相国令,自庚子年起,于帝后日常所用‘养神丸’中添入微量梦引砂(千分之三),旨在柔化性情,减少疑虑,稳固社稷情绪基础。另设‘静心香’供太后朔望吸入,成分含忘忧尘提取物,确保心境恒定,不受外界动荡影响。”**
落款处,赫然是当朝宰相亲笔签名。
苏挽晴手指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