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喉咙紧了紧,仿佛每一个音都得从牙缝里生挤出来。
“刘家阿爷……”
姜义闻声,茶盏微顿。那张一向沉静如古井的面上,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这称呼,是姜钦、姜锦对刘庄主的唤法。
那位人物,这些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两个小的,也只在年节时,随长辈匆匆见过几面。
可那等气度,岂有认错的道理。
在姜义心里,一直将这位准亲家,当作是这整座两界村的定海神针。
山中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有他镇着,自家这一门人,方能安稳修行、平顺过日。
如今,听闻自家这半大不小的孙儿,竟是在山林里,将他给“救”了出来……
一个“救”字,便叫姜义心头沉了半分,凉了半分。
“人在何处?”
姜义那把总是四平八稳的声音,头一回带上了几分焦急。
“已经……已经送回庄子里去了!”
姜钦大口喘着气回道。
话音未落,姜义已是坐不住了。
他霍然起身,脚尖一磕地,身影便似从院中被风抽走,瞬息间化作一缕残影,直掠刘家庄子。
一盏茶不到,庄子高门已在眼前。
未及踏近,便觉空气里有股闷乱的味道。
人影匆匆,脚步急促,往日的清静与秩序,早已被冲得七零八落。
庄子里的人都认得他,见他这般闯进来,也只是投来一个惊惶的眼神,自是无人上前阻拦。
姜义熟门熟路,径直穿过前院,冲到了后院那座主屋之外。
一眼,便瞧见了那位与自家相识多年的高个随从。
那汉子正失魂落魄地守在门外,往日里挺得笔直的腰杆,此刻也塌了下去,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面如死灰。
姜义心头一沉,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他手臂,急声道:“老哥,庄主他……”
那汉子似是被惊醒,唇角哆嗦,半晌才挤出一句,带着喉间的涩与颤:
“少庄主……正在里头照看庄主。”
话音未了,屋内传来刘子安略显疲惫的嗓音:“是姜叔么?请他进来吧。”
高个仆从仿佛得了宽宥,颤手推开沉重的门板,门轴呜咽。
姜义跨入屋内,光影昏沉,药香与血腥气如潮涌来。
床榻旁,刘子安与刘夫人神色凝重,眼底的忧色与惶惑压得人喘不过气。
姜义目光一落,便被床上之人牢牢牵住。
那位昔年只需一声咳,便可让山林风息的刘庄主,如今静躺榻上,面色死灰,气息虚缈,仿佛一株被秋霜彻骨打透的枯木。
在姜义心里,此人一直是高山仰止的存在。
如今,随着自家修为渐长,眼界也开了些,再看过去,倒也勉强能瞧出些许名堂了。
一眼便看出刘庄主骨架天成,筋脉如弦,是难得的练武奇材。
只可惜……被所修法门困死多年,半寸未进,最终才落到今日这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