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面纱垂落至胸口,严严实实地遮住大半张脸,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几分陌生好奇。
微风拂过,面纱轻轻飘起,她转头咳嗽两声,解释道:“家兄外出了,现在不在家,不知道阁下找他有什么急事?”
贺枢盯着对面的人,上下看了两遍身形,注视她的眼睛,轻轻笑问:“不算急事,只是江灵台因病告假五天,我很担心,所以上门前来探望,不知她现在身体可好些了?”
“已无大碍。”她按住院门边缘,往后打开,“辛苦公子亲自前来,还请进屋暂坐。”
贺枢打量她的背影,摸摸橘猫的耳朵,应道:“好。”
院子大约两进,正前方是三间正屋,左右两边是厢房,靠近厨房的西南角落了一座水井,放着两个花盆,种着绿油油的葱。
东北角种了一株枣树,树干略粗,已过中秋,树叶翠绿枯黄交杂,枝头挂着红彤彤的枣子,树下放了一张圆形石桌,沿着周围摆了四个圆形石凳。
日夜住人,院内零星放着一些东西,摆得整齐,不显凌乱,打扫得干净,但是与地面接触的地方,经年累月地留下一点深痕,像是许久没有改变摆放位置。
贺枢快速扫视一圈,看向左边角落的架子,上面放着一个圆形簸箕,晾晒一层红枣。
“公子,请进屋里坐。”
“不用。”他将竹篮放在石桌上,坐在桌边,直视她的眼睛,微微一笑,“江姑娘,我与‘令兄’是挚交好友,你不必如此客气拘束,随意一些便好。”
挚友。
江望榆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字,抬手勾起鬓边碎发,挽至耳后,借着捋头发的动作,摸了下面纱的细绳,稳稳地系在后脑勺的位置。
“我去端茶。”她回屋,转瞬端着两盏茶走出来,将其中一杯放在他的面前,“公子慢用。”
贺枢端起茶碗,稍抿一口,目光自然地落在她的脸上,“冒昧问一句,姑娘为何要戴面纱?”
江望榆早有准备,抬起略宽的衣袖,挡在脸前,侧身朝旁边轻咳两声。
“如公子所闻,家兄此前不慎感染风寒,我也有些咳嗽,为了避免将病气过给公子,故而戴着面纱,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公子多担待。”
“姑娘看了医师吗?”贺枢温声问,“我认识几名太医,医术精湛,如果江姑娘身子不适,我可以帮忙。”
“请回春堂的孟郎中看了,并无大碍,不必劳烦公子。”
贺枢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按住大橘,缓缓捋摸它背部的毛发,以免它跳上石桌,蹦到她的面前。
瞥见竹篮里的梨子,她的声音确实有一丝嘶哑,他往前一推竹篮,“秋日干燥,太医说拿梨子煲冰糖水,有润肺止咳的功效。”
梨子个头饱满,果皮黄白色,覆盖一层薄薄的水珠,很新鲜,散发一股淡淡的果香。
江望榆双手搭在膝盖,指尖微动,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与他完全是陌生人,当即拒绝:“多谢公子好意,我不便收下。”
“那就给江灵台。”贺枢轻轻一笑,“她一定会收下。”
他为什么如此肯定她会收下?
她不免心生疑惑,又不方便直接说兄长不收,只能说:“那便等家兄回来。”
两人不再说话,沉默开始蔓延。
江望榆抬头,见他杯子的茶水少了一半,起身回屋拿了茶壶,再转出来的时候,发现石桌上放着一卷书。
她走近,一眼看清封面的书名,无意识地紧紧握住茶壶。
是郭太史的《月离考》,全书只有一卷,听闻一直藏在文渊阁,甚少在外流传。
“此前江灵台找我帮忙借书。”贺枢看了一眼她右手的动作,“正巧今日一起带过来,还请姑娘转交。”
江望榆的目光黏在书上,挪开桌上的茶壶与茶碗,生怕不小心溅起茶水打湿书。
她攥紧衣袖口,视线直落在封面,“家兄可以抄写这本书吗?”
“当然可以。”贺枢体贴地将书往她的方向推近,“江姑娘如果想看的话,当然也可以看,不必在意我。”
江望榆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低头揪住衣袖,再看一眼,指尖搭在袖口,进进出出,来回几次,终究抵不过诱惑,悄摸摸地伸出右手,摸到书,捧在掌心,左手迅速翻开第一页。
这一套小动作完全落入眼中,贺枢抿唇无声笑笑,没有出声打扰。
怀里的橘猫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他将大橘放在石凳上,拿起两颗梨子,环顾四周,走进厨房,舀起清水洗干净,再走回树底下,悄悄将梨子放在她的左手边。
这一番动作忙活下来,他不可避免地弄出一些声响,而她一直低头看书,半点目光都没有分出来给他。
贺枢抱起大橘,坐在她的对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捋顺橘猫的毛发,挪开目光,随意地落在角落的簸箕,又仰头看看上方的枣树。
她时常在荷包装红枣,看来是从这棵枣树摘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