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人围在城门口,周围哭喊声、尖叫声、吵闹声混杂在一团,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有凄厉的声音像鹰爪一样穿破耳膜,刺进脑心。
疼得人神魂激荡,不知此地为何处,是人间还是炼狱?
穷凶极恶的官兵杀了一批要强闯出城的人以后,剩下的百姓疯狂逃窜,人群涌动,惊了贺岁愉的马,马儿高扬前蹄,发出凄厉的嘶鸣声,幸而车夫手艺高超,勉强能稳住马车。
车夫不得不驾着马车远离此处。
场面太过混乱,人群疯狂逃窜,为了活命,马车夫已经顾不得马蹄是否会踩死无辜的人命了,稍有一点犹豫不决,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贺岁愉回头看,目光触及远处地上的那大片的骇人鲜血,像是被烫着了一样,神色不免惊惶,脸色发白,仍然强自镇定,高声吩咐马车夫,“回小院。”
张顺被颠簸得“咚——”一声撞在了马车壁上,痛得龇牙咧嘴。
靠近他的那一边马车帘子被风掀开,不知道从哪儿来飞过来一颗人头,从马车的窗户口飞进来落在张顺的怀里。
正好叫张顺接了个正着。
张顺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只是摸到湿哒哒的液体,缓缓淌进手心里还带着粘腻感。
他一低头,正好和死人脸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对视上。
“啊——”
他登时吓得尖叫起来,下意识甩出去了人头。
那颗人头就这样咕噜咕噜地滚落到了地板上,歪歪斜斜地躺在地板上,睁得大大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马车的一角。
贺岁愉从窗边一回头就看了个正着,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她才恢复正常的呼吸频率。
贺岁愉和张顺相对而坐,这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一直放在二人中间的地板上,只要睁着眼睛就能看得见。一直在眼皮子底下晃,看着实在叫人难受得紧。
于是,贺岁愉脸色发白地对张顺道:“把他扔出去。”
“啊?”张顺吓得魂飞魄散,说话都结巴了,“我、我吗?”
贺岁愉坐在马车上绷紧了身子,压着声音没好气地说:“当然是你。”
张顺欲哭无泪,“这、这……这抓哪儿啊?”
张顺满脸地无从下手,脸上表情从未如此慌乱过。
“揪着头发扔出去。”贺岁愉冷静地说。
人头几乎已经叫鲜血糊得面目全非了,只有凌乱的头发上还勉强能有一二落手之处。
张顺浑身上下抖若筛糠,颤颤巍巍地伸出沾了鲜血的手,抓住那颗人头上的脏兮兮的黏成一缕一缕的头发,提起来,一把从马车窗户口扔了出去。
贺岁愉的眼前重新恢复了正常,如果不是马车里仍旧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以及顺子的手心里和马车底板上仍然残留着鲜红的血迹,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方才只是一场噩梦的错觉。
车夫驾着马车将贺岁愉和顺子送回了小院。
当贺岁愉和顺子把成箱的货物以及银钱搬进屋子里以后,已经日上中天了。
她累得满头大汗坐在门槛上,张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根本坐不住。
他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城门关了不叫人出去,怎么办啊?”
“这肯定是要出大事了,完了完了,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贺岁愉叫他念叨得心烦意乱,于是起身出去买点儿吃的,顺便打探一下城中的情况。
陛下命永兴节度使赵思绾入朝觐见,赵思绾怕此去有来无回,所以干脆反了。
街道上家家关门闭户,贺岁愉想找个开着的店铺都找不到,根本找不到吃饭的地方,但是她花大价钱买了一袋子米回来,幸好她还算有力气,途中歇了好几次,最终一路扛着米走回去了。
虽然她当初准备离开永兴之前屯了很多路上的吃食,足够他们吃上一段时间的了,但是如今出不了城,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局面如何,多囤些吃的总归是没错的。
贺岁愉走到小院门口,院子门是紧闭的,如今城里乱极了,所以他们在家也会锁着门。
她放下米袋子,拍了拍木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是那个从襄州一路跟着他们过来马车夫给她开的门,这马车夫名叫鲁壮,为人老实厚道,驾车的手艺也很高超。
贺岁愉拖着靠在门边的米袋子往院子里走,口中道:“鲁大哥,来搭把手。”
鲁壮连忙上前弯腰抱起了贺岁愉拖着的口袋,“我来就行。”
“放在哪儿?”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