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
无憾不人生,哪有那么多时间追悔懊恼?当初尚能说一句年少无知,时至今日,哪能再继续纠缠?
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声线:“这样也好。”
“那,我就不耽误你议事了。你先忙吧,待得了闲暇,再来找我吃茶。”
沈卓风拱了拱手,温声答好。
他这趟来本就是为了商议政事,适逢訾沭不在,他便在等待的间隙出来走走,不成想,一眼就看到了花园这边的郗月明。
她脸上的神情生动不已,或嗔怪或无奈,与从前大不一样。即便早就知道了和亲之事,沈卓风依旧驻足沉默地看了半晌。
曾经满心依赖他的姑娘,如今终于走出了阴霾。前提是,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在别人的爱护下走了出来。
当然,訾沭是个很好的君主,也是个很好的丈夫。
走出阴霾,这没什么不好。
沈卓风垂眸,看着她擦干了眼泪,休整情绪。随后后退几步,似乎是想把时间留出,让他处理政事。
然而,王城门口空荡荡一片,方才分明已经策马归来的訾沭,此刻却连半点踪影都瞧不见。
郗月明之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及至此时才发现状况。她忽然有些知道,訾沭这些时日来的别扭是因为什么了。
“抱歉,你大概得再等等了。”
她歉意一笑,拉过臧玉道:“劳烦姐姐先替我招待沈将军,我去找訾沭过来。”
仅从这句话中的熟稔,便能依稀窥见他们夫妻的恩爱和睦。沈卓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忽然道:“不用了。”
“我来王城只为一件事,这事,说来公主也当知情。若是可以,请公主帮我代为转达即可。”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难得严肃了起来:“云郗的淮南王,反了。”
第46章故人(六)“你嫁的是我,再喜欢他也……
訾沭的书房就在寝宫不远处。
事关家国大事,郗月明从前并未逾矩,眼下这也是第一次来他的书房。守在门前的侍从躬身向她行礼,答说汗王确实在里面,随即,没有通传便直接放行。
郗月明心下微动,抬眼望去时,几乎能透过层层墙壁看到里头焦躁不安的訾沭。
“我知道了。”
她挥手,再无任何介怀,直直走了进去。
说是书房,但此地更像一处空旷的宫殿,郗月明绕了几个弯儿才看到訾沭。他面前放着两摞高高的文书,却似乎不像是在处理公事,只斜倚在主位上,低垂着眼,神色莫名。
听到她的脚步声,訾沭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飞快地避开,伸手抓起桌上的一本文书,开始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
哪怕是之前不熟的时候,一见到自己,他都会热情洋溢地奔过来。这还是头一回自己来找他,他却不起身相迎的。
郗月明不管,继续上前。
走近些看,才发现他外袍上还有冰雪,像是跌倒后来不及清理,就坐在这儿发呆了。
从那封加尔萨送来的文书开始,明明渴望却不再亲近;再到今日他急匆匆地奔回王城,不惜摔得人仰马翻。郗月明已然清楚,訾沭的的反常,是在恐慌沈卓风的出现。
“我方才偶遇了加尔萨的新首领。”
她一开口,訾沭的心立刻高高地吊了起来,眼下更是连头都不敢抬了。只听得人走到了桌案前,直直向自己发问:“为什么是沈卓风?”
訾沭卷着文书的边角,故作镇定道:“因为,他很合适。”
装腔作势。
郗月明心中如是评价。
她再度往前一步,状似无意地道:“他曾是我的第一位准驸马。”
“这事你似乎是知情的。可他没死,且一直在你麾下,你为何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这是比任何时候都清白的一次拉扯,訾沭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忍耐不了。不过寥寥数语,他便变了脸色,似乎忍无可忍,终于装不下去了。
他一把将手中的文书扔到桌上,抬眼,直勾勾地盯着郗月明:“你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