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峰断了四根肋骨,手骨折,膝盖骨折,鼻梁骨折,全身上下没有几处好的地方,却全都避开了要害,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贺秋停作为老板,和警察一起送他去了医院,得知诊断结果后没多停留,不声不响地给他缴纳了医药费后便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贺秋停闭着眼靠在后排,感觉胃里的不适感再次明显起来。
他把那阵疼痛忍下去,朝着车窗外微微掀开眼,回想起袁峰在警察面前供述的那一番话。
袁峰说,吕卫华因为欠了高利贷,被逼到绝境,活不下去了。万泰地产的副总孙洪晟声称可以帮他还债,还能给他一大笔钱,雇最好的医师给他女儿治疗自闭症。
条件是,让他在台风天带头复工,并且制造事故。
“孙副总说,同样是死,要死得有价值,而且一旦他死了,我把手机带走销毁,这事就闭环了,就是一个死无对证。”
一条人命啊,居然也能被人当做利用的筹码。贺秋停脑海里闪现过钢筋穿头的一幕,只觉得心口发紧。
让他更加窒息的,是万泰地产这只幕后黑手。
万泰地产的老板——孙洪晟的哥哥孙宏伟,正是贺秋停父亲的旧友。
当年,贺继云所经营的地产公司就是在借贷扩张的节骨眼上,因为工地事故检测出劣质建材,然后被有预谋的大规模舆论信息淹没。
股票跌停,银行抽贷,资金链断裂后导致崩盘破产,被逼到绝境。
时隔十三年。
同样的手段再次出现,变本加厉地施加在自己的身上,贺秋停不害怕,也没觉得慌,反而有一丝病态的兴奋。
他不是贺继云,不会任由欺负。
明天,就算有再不可逆转的舆论出现,他也坚信自己能够应对。
已经临近半夜,天飘着零星的毛毛雨,丝丝缕缕打在玻璃上。
贺秋停目光发沉,看着倒退的灯光映在路边的积水里,模糊迷离,脑袋不由得有些晕眩。
这种意识混沌和失控的感觉,恰恰是贺秋停最讨厌的。
他慢慢坐直身体,打开车内灯光,从旁边的座位里拿过电脑,放在膝盖上。
然后,开始一条条地查看工作信息。
公关的稿件已经按照他的要求完成了发布,自查报告也已经递交给了相关的监管机构。
邮箱里堆着一堆待审核的方案书,有针对明天舆论的发布会和应急方案,也有抄送给他的项目企划和设计图,以及卡在他这一环的oa审批…
各种各样的消息,唱衰的,焦虑的,激进的,无奈的,贺秋停不动声色着一一浏览过去。
处理完一切,他抱有一丝被治愈和救赎的期待,点开了邮箱里最新的地标设计图。
却落了个空。
那座名为“云端”的建筑仍然空洞、沉重。
他理想中的云端大厦,应该是有生命力的,轻盈的,自由的。
贺秋停合上电脑,抬眼间发现已经进了小区。
他居住在一处较为僻静的别墅区,本来就没几家住户,大半夜的,小区里更是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幽幽照亮建筑的轮廓。
车子转了一个弯儿后停下,贺秋停下了车,往家走。
雨后的空气还算清新,让他胸口的那阵窒息感慢慢散了些许。
他抬了抬眼,远远的,看见一道熟悉而颀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