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观府所有人里,唯有袁孺人,没有对宋湄的到来表示欢迎。
“咱们院里的丫鬟,谁读书算术最好?”她笑问严嬷嬷,“嬷嬷替我选个人,叫她登记了,收起来吧。”
两位嬷嬷尽力待她,她也要回以信任,才能在这段关系里,尽量让双方都舒服。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喻之以义,诱之以利”,这些收服人的方法、对人的谋略,霍玥全在她身上用过,现在,她也要用在旁人身上。
其实,她内心深处,还是盼望着能活下去,在萧观手里活下去……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所以,当芳蕊接过礼单,下去造册登记的时候,宋湄也同时对李嬷嬷说:“一会先去拜望李侧妃吧。不知派谁过去先问候一声合适?”
须臾,碧蕊领命去了。
宋湄很快用好早饭。对话实在短暂,不到一刻钟就说尽了。
萧观听过,睁眼,依旧无甚表情:“既然张氏没说什么,这府里的事,你们该说的说。她是谁,除非她自己告诉旁人,任何人不得乱传。”
他站起身:“今后,除她见了康国公府相关的人必来回禀,余下不必管。”
严嬷嬷连忙领命,趋步送他。
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严嬷嬷看着、望着,等着卧房里的江娘子醒,先等到李嬷嬷办好差事回来。
对了一对殿下的吩咐,两人都有些咋舌:“你说,殿下对江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我是想不明白殿下的心。”李嬷嬷低声道,“可谁受宠,谁没宠,本来也和咱们没大关系,殿下怎么吩咐的,咱们就怎么待呗!殿下现在喜欢她,咱们就尽心护着,别叫人钻了空子,将来有一天,殿下不喜欢了,咱们也不用结仇,这就够了。”
“你真觉得殿下喜欢她?”严嬷嬷不禁问。
“虽然和那一位比不得,可男人么,愿意常来过夜,再愿意花点心思,那就是喜欢了。”
说着,李嬷嬷突然想到:“我的姐姐,你不是在想,殿下是只看她的脸,还是对她已经有了真心吧?”
“那怎么会!我又没昏了头。”严嬷嬷立即就说。
换了处隐蔽些的地方,严嬷嬷半吞半吐:“你看,江娘子怎么就那么凑巧和那一位生得这么像,偏又姓‘江’,别说殿下,就是你我,难道就不疑心,她是康国公府专养出来……对付殿下的吗?”
“你是——”这话还算直白,很快,李嬷嬷就领会了她的深意,“你是说,殿下明知她或许不妥,还这样待她,怕是,不单单看在脸的份上?”
她又紧接着问:“你是怕,殿下万一真上了心,将来若有什么事,又要伤心?”
严嬷嬷艰难点了点头:“哎……”
陪她愁了好一会,李嬷嬷突地一拍手,低声笑道:“我看,你是多虑了!”
“别说她还不成气候,算不上什么,就是她哪日封了孺人、侧妃,难道那时她还没有孩子吗?”她轻松起来,“女人嘛,有了孩子,什么不能为着孩子,还怕她心向原来那边?看殿下这么来着,至多二三个月,她就该有了!”
严嬷嬷听着,眉头是松了些,可她心里仍有疑虑:
世间的女人,大多是可以为了孩子拼上性命,就比如康国公府的仇氏,为了女儿过得高兴、舒心,连皇孙都敢戕害,可人世总有例外。为人父母,不在意孩子的也不在少数。
比方后宅争斗,女人伸手向对方孩子并不罕见。可只要不是孩子也一并惹了男人厌弃,对自己的骨血,男人大约也总是还有两分怜惜。除非天家宫内,牵扯到皇位大统,少有说贬逐了母亲,便连孩子一起逐走的,更别说亲手要了自己孩子的命。
可他们殿下,不就对先王妃怀的男胎,毫无容情吗?熟悉的腾空感。
依旧是被单手抱起来,放在锦被上。
但不同的是,萧观俯身下来之前,先移走了床头的灯。
床帐垂落,黑暗合拢。
那双手覆上来的时候,宋湄已经预想到了即将到来的快乐。
李嬷嬷点了碧蕊和雪信跟随出门,又问是否要传软轿。
宋湄笑道:“我是想走一走,认认府里的路。嬷嬷们忙了这一上午,也可以歇歇了。”
李嬷嬷忙笑道:“不过走几步路、说几句话罢了,有什么累的?若换个日子,我就躲懒儿了,今日却是娘子头一回出门,我不跟着也不放心。娘子若都好了,咱们这就去吧?”
于是,来萧观府才不过一日,宋湄就再次见到了院外的世界——虽然只是云起堂的院外。
宋湄入府时,走的是萧观府的东门。从东门入内,是一条极宽的南北夹道,连通西门,恰好分隔了前殿与后宅。
夹道正中向北,便是后宅的中心,王妃的大殿,宁德殿。
云起堂在后宅东侧。那便是入府第一夜,就在关心自己的名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