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一个男人,怎会愿意具体联想起自己女人的上一个男人?
但萧观没有生气。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退至侧间的诸人只能隐约听见一两个字,但紧张的气氛做不得假。
侍女们全部垂着脸,大气不敢出,唯有严嬷嬷和李嬷嬷焦急地对视,想上来岔开话题,又在犹豫。
而萧观的手离开了椅背。
他直起身体,握住酒壶看了看,声音抬高:“怎么没有她们爱喝的甜酒。”
“那还不是殿下说的,桂花酒葡萄酒只有甜味,全不醉人,以后不许出现在殿下面前。”满室里,也只有严嬷嬷敢在此时玩笑着怪罪了萧观一句,“殿下和娘子稍等,我们这就去拿!”
萧观给自己斟满了酒,却不举杯,只命侍女给宋湄盛饭。
宋湄接了新饭,几粒米几粒米吃着。
经过方才那番……争论,她已经没了胃口。但这碗饭不多,只铺满了碗底,她能吃尽,若剩下了浪费,倒也可惜。
挨饿的时候,做梦都想吃一口米饭,还吃不上呢。
萧观无声,她也无声。甜酒很快拿来了,是新酿的桃花酒。萧观示意给身边的人斟满。
“吃不惯烈酒,以后不必强用。”
看向宋湄,他举杯,一饮而尽。
“多谢殿下·体贴。”
宋湄回以感激的笑,举杯靠近唇边。
桃花酒入口清甜,带着蜜一样的香气,比烈酒适口得多。但她也只饮了一口,便不再用。
上一世她诊出有孕时,太医叮嘱过的忌口里便有“一定忌酒”。现在,女儿应已在她腹中,不管萧观态度如何,她要做到自己能做的。烈酒她只饮了一口,甜酒也不能多饮。
希望萧观不会觉得不能与她共饮扫兴。
只看这顿饭,或许他自斟自饮已成习惯……
第二碗饭也空了。
估量着萧观也吃饱了,宋湄试探着放下筷子。
萧观晃晃酒杯,饮尽了杯中残酒。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宋湄和萧观分开两处沐浴。侍女们用柔软的棉布替她擦净身体,重给她换上一身胭脂红的寝衣。珠白的藤蔓柔软缠绕在她胸口,与肌肤分不清谁更光洁,下身是幽暗温柔的湖水绿色,走动起来,金丝绣线逶迤出波光粼粼。
在镜中,宋湄又看到了鲜妍浓艳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她仍然不太熟悉,但,她很喜欢。
卧房门开着,侧对是一面青玉镶嵌花梨木百花屏风,屏风后便是六七尺宽的铺设着芙蓉枕褥的拔步床,宋湄在上面睡了一个分外饱足的午觉。
现在,她即将和萧观共寝。
萧观已经等在里面。
卧房的灯没有堂屋明亮,床帐上的金线和坠着帐尾的明珠安静闪耀着,晕染在屏风上,反映出暧昧的光。
在这光晕之后,萧观坐在床边的玫瑰椅上半仰着头。他也换了一身寝衣,浅青色的,映着昏暗的烛光,竟将他的肤色衬出了三份暖意。
宋湄的脚步停在了屏风旁。大姐儿生于景和二十二年,比张孺人所出的大郎略小两个月,尚不满三周岁。以昭阳宫的权势荣宠,多养一个孙女不过多开一间偏殿、多用几个仆从,一应衣食供应更是不缺,别说只养一个,便是养上十个、全养到及笄成婚也养得起,云贵妃却一定要在长子才有一二分精神的时候提起这件事。
“她虽还小,身世曲折,在宫中一日,受到的关注,比寻常公主都大。”她不疾不徐和长子讲明利弊,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容置疑,“你父皇又常来,见你弟弟妹妹们,不可能不见她。多见一面,就多一分情,那又是亲孙女,还有太后的血脉,留她在宫中长了,于你不利。尤其人看你已与康国公府修好,不趁早给她找个合适的母亲抚养,难免叫你父皇看你为父有瑕,更会叫人有机可乘,借她谋算你。”
这番话入情入理,萧观无可反驳,便应了声“是”。
“那就看看你府里谁合适养她吧。”云贵妃自己坐下,令他也坐,思量着他几个妃妾,“李氏位分最高,又是正经选秀赐下的人——”
“不妥。”萧观道,“她父亲去岁升任山东提刑,父女书信往来频繁,听闻她常有骄矜之态。”
“心性既浮躁,便难保将来不会被宋家笼络,沆瀣一气。”云贵妃便道,“她又有子,是不妥。将来新妃入府,也不好待她。”
“阿娘,且别提新妃的事。”萧观道。
“你呀。”云贵妃无奈,“难道你真一辈子不再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