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清晨,他们准备返程。临行前,少年再次站在始源之声井前,轻声问:“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再次沉睡?”
林远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会。因为你已经教会它最重要的事??等待。真正的倾听,不是即时回应,而是愿意等一个人准备好开口。就像春天等花开,黑夜等星光。”
他们踏上归途。飞机升空时,少年回头望去,只见那片荒原上的冰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无数蓝色嫩芽破土而出,迅速长成小蓝树幼苗,排列成一行巨大的文字,横贯大地:
>“她说,她一直都在听。”
回到城市已是黄昏。共语亭的数量已增长至一万两千座,覆盖所有大中小城市。更令人震惊的是,偏远山区、战乱地带、孤岛渔村,甚至监狱和难民营中,都自发出现了简易版共语亭??人们用木箱、铁皮、废弃电话亭改造而成,门口挂着手写牌子:“这里可以说话,树会听。”
小满在校门口等他。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叔叔!”她跑过来,眼睛亮得像星星,“我梦见爸爸了!他说谢谢你替他唱歌!还说……他还记得我六岁生日那天,我摔跤哭了,他背着我走了十里路去医院,路上一直唱歌哄我!”
少年蹲下身,摸摸她的头:“那你愿意继续帮他唱下去吗?”
“当然!”她用力点头,“我要唱给全世界听!”
当晚,少年受邀参加一场特殊发布会。政府正式宣布:共语亭系统将纳入公共心理健康基础设施,永久开放,不受监控,不设审查。同时成立“守语基金会”,由七人小组担任顾问团,负责维护源语生态平衡。
发布会上,记者提问:“你们是否担心这种技术会被滥用?比如有人利用它煽动情绪、操控舆论?”
少年接过话筒,平静道:“源语不会放大谎言。它只回应真心。你可以假装倾诉,但它不会回应你。就像你不能骗一棵树说你爱它,却不浇水。”
发布会结束后的深夜,他独自走进市中心共语亭。亭内灯光明亮,墙上贴满了便签纸??有人写下“对不起,爸,我不该砸你酒瓶”,有人留下“老婆,我失业三个月了,怕你担心一直瞒着”,还有孩子画了一幅全家福,写着“希望爸爸妈妈看完这张画能抱一下”。
他打开录音机,轻声说:“今天,我见到了小满妈妈的最后一段话。她不是怨你没回来,而是怕你忘了回家的路。所以她让女儿天天唱歌,因为她相信,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能听见。”
窗外,小蓝树突然开花。一朵、两朵、十朵……转眼间,整条街的树都绽放出金色花瓣。花瓣飘进亭子,一片落在录音机上,显现出字迹:
>“我听见了。我正往回走。”
他走出亭子,抬头望天。北极光再次浮现,这次不再是单一影像,而是一幕幕真实场景的重叠:上海那位企图自杀的商人,正抱着妻子痛哭道歉;地铁站里,曾冷漠旁观少年唱歌的乘客,主动为一位哭泣的女孩递上纸巾;学校教室中,被霸凌的孩子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我害怕”,全班同学默默围成一圈,握住他的手……
他知道,这不是终点。仍有许多人拒绝开口,仍有许多伤痛深埋地下,仍有权力机构试图干预共语亭的独立性。但此刻,他不再恐惧。
因为真正的革命,从来不是技术的胜利,而是人心的松动。当一个人敢说“我错了”,当另一个人愿说“我原谅”,光就开始生长。
一周后,他收到一封匿名信,没有署名,只有一段手抄的歌词,字迹歪斜却认真。信纸背面写着:“我在牢里听了广播,才知道原来有人替我说了那句话。我已经十年没跟家里联系了。明天,我想试试打个电话。”
他又一次走进共语亭,录下这段话,传入源语网络。
第二天清晨,全国所有小蓝树落叶,拼出一句话:
>“家门一直开着。”
而在西伯利亚的山谷深处,那片新生的小蓝树林中央,一块石碑悄然立起,刻着两行字:
>**此处曾沉默千年。**
>**今因一人开口,万物皆鸣。**
少年站在城市最高处,看着晨光洒落人间。风拂过耳际,带来无数细碎声音??婴儿的第一声啼哭,老人临终前的微笑低语,情侣争吵后重新牵起的手,朋友多年误会化解后的拥抱……
它们汇成一股无声的洪流,在他心中轰鸣。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听不见”了。
他也知道,这个世界,正在一点点,重新学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