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看着他的睡颜,无声道。
——我再不会怜惜你分毫。
——我要离开,要好好的离开,要这世间任何地方都关不了我,我活这一生,绝不能就这样被困在一间卧房里,被困在一席床幔内,被困在宫里,被困在殿门里,被困在你的身边。
深夜寂静。
身穿白衣的女子只是静静枯坐,她垂眸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沈玉玹,生来慈悲的一双眼,唯独对他没有了怜。
*
雨下个不断。
明明尚且白日,却因阴雨的缘故,外头一片黑云压顶。
皇后殿内,崔皇后却身穿一身红色宫装,发间佩戴东珠金凤,正由宫人对镜擦拭口脂。
“知瑾,”崔凤凝望着镜中坐在她身后的沈玉玹,今日青年穿白色衣袍,发间佩戴同色玉冠,端庄矜持,面容十分静美,“你便不用担心了。”
“肯定会担心的,”沈玉玹面上忧愁,“母后为何非要雨天前往寺中祈愿,隔日再去多安稳?”
“哪里是非要,近日多雨,难保明日无雨,不若母后今日便去了,给知瑾祈福,”口脂擦完,崔凤凝到沈玉玹的面前,自沈玉玹成太子这么久以来,她还没有与其同在一个屋檐下说话过,“免得你又是受伤,又是睡不好,人若来福运,便定有祸端,好知瑾,母后不放心你啊。”
“多谢母后关怀,”沈玉玹抬起头,对崔凤凝笑道,“母后关心儿臣,儿臣好生欣喜。”
不知是何缘故。
近些年,崔凤凝对沈玉玹,时常生出后悔之意。
她后悔她曾伤了知瑾,要知瑾受了苦,每当这时候,崔凤凝不知要给沈玉玹送多少东西,才能要内心好受些许。
“关心自己的孩儿,不是应该的吗?”崔凤凝低头看着他,“知瑾,母后一直没有对你说过,但在母后心里,你早已是母后亲生的孩子,与你逝去的阿兄一般,母后是真的疼你怜你。”
“只盼你好,好孩子,只要你好,母后都依着你。”
沈玉玹坐在缠枝木椅里,那双与郑孝妃别无二致的凤目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崔凤凝忽的,感觉心里被寒水泼了一般,冒起寒气。
却见他弯起眼,朝她笑了。
“儿臣与母后所想一般,亦早已将母后,当成自己的母亲。”
崔凤凝闻言,只想流泪。
“好孩子,母后不能再拖了,今日需得早些去,才能见到住持,母后得给知瑾请平安符回来,要知瑾平安长寿才行。”
她拍了拍沈玉玹的肩膀,匆匆要出去。
“母后。”
却在将踏出门槛的时候,被沈玉玹喊住。
崔凤凝回头,沈玉玹正站在殿内,今日天色阴冷,亦将他面容映照的无比苍白。
他只是望着她,片刻,才道,“无事,母后走好。”
*
今日雨确实太大,雨中又夹了雪,纷飞而下,寒天冻地。
崔凤凝本想带咏玉陪同自己一起去境山寺,但咏玉因着这连日雨天缘故,到底泛懒,崔凤凝便带护卫熟人,乘坐马车前去。
“这境山寺的地修得倒是很好,”天气虽不佳,崔凤凝心情却好,“往年过来这里祈福,地都陡峭,若不是此地灵验,本宫可不想来。”
“皇后娘娘仁慈之心感动上天,”宫奴道,“奴听闻这地还是三月前修建,恰好方便此行。”
“是啊,”崔凤凝莞尔,“虽雨雪颇多,但一路通顺,想来本宫的知瑾往后也会顺顺利利的。”
马车一路往上。
很快,便到了境山寺。
*
东宫,除沈玉玹外,再无其他人。
他早已拽下了玉冠,此时墨发披散,身上白衣堆叠,他只静静在昏暗之间,好似阴暗又艳丽的一只鬼,视线只盯着桌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