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仆仆,姜青麟一行人离开幽州地界,一路往南,奔抚州方向去。
越往南走,春风越暖,吹散了北地最后那点寒意。
路边草木渐渐茂盛起来,透出和北方不一样的湿润生气。
玄色马车里,姜青麟没静坐调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储物匣冰凉的表面。
匣子深处,静静躺着两幅画卷,一幅苗族服饰的小姑娘,还有一枚泛着清冽冷香的紫色玉佩。
这趟是去泸州前最后一处——紫云山。
想到那个清冷绝尘、性子又倔又硬的紫衣道姑,他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苦笑。
“说好等她……这一走小半年,连封信都没捎去。”他低声自语,脑子里浮现琅琊台上她身中九幽腐神瘴、脸色惨白却硬撑着的模样,心头微微一紧。
“也不知那毒留下的根子,清干净没有?”洞玄灵目虽能看破虚妄,但那种蚀骨销魂的剧毒,终究伤及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这回去,那卷意外得来的《洞玄心经》祖师注解,说不定正好能用上。
马车轻轻晃着,窗外驿道旁的景色匆匆掠过。
他闭上眼,想凝神静气,但那抹紫色的孤影总在不经意间浮现,和青丘狐族那对姐妹、苗疆依依、还有京城阿姐的面容交织在一起,让他心里难得安宁。
情债缠身,竟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耗神。
这天傍晚,车队进了抚州地界,在一处官驿歇脚。
人马都要补充草料饮水,姜青麟也下令在此休整一夜。
他这趟刻意低调,轻车简从,没惊动地方官府,住进驿站上房后,便屏退左右,打算运功调息,梳理近日有些浮躁的心境。
可刚入定不久,门外就传来沉稳的敲门声。
笃笃笃——
“殿下,歇下了吗?”是杨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姜青麟缓缓睁眼,眸中掠过一丝疑惑。杨静素来知道他的习惯,不是紧要事,绝不会在他调息时打扰。“进来。”
杨静推门而入,反手轻轻带上门,动作谨慎。
他快步走到姜青麟面前,没多礼,先从怀里取出两份密封的卷宗,双手呈上:“殿下,有两份密报。这份,是京师陛下命人星夜兼程送来的,嘱咐您务必亲览。另一份,是属下今日刚从抚州锦衣卫暗桩那儿截获并誊抄的急报副本,涉及本地事务,觉得或许该请您先过目。”
姜青麟眉头微皱,爷爷特意送来的密报?他先接过那份来自京师的卷宗,拆开火漆,就着烛光细看。
卷宗里记录的,竟是户部侍郎张延和他得意门生、户部主事杨同旭的一次私下谈话。锦衣卫的记录详尽,连谈话时的气氛都仿佛能感受到。
杨同旭的声音透着明显的忧虑和不解:“恩师,学生近日听说,朝廷似乎有意向妖族中的蛇族出售一批制式甲胄和修炼丹药?这事……当真吗?如今蛇族正和狮族争夺妖国主导权,战况激烈。我大齐若此时插手,资助蛇族……万一泄露出去,让天下百姓知道朝廷竟资助异类妖族,心里会怎么想?恐怕有损朝廷声望啊。”
侍郎张延的声音则老练沉稳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轻笑:“同旭啊,你呀,书生意气。这事关乎国策,不是为师能随意议论的。不过既然你问起,为师就多说两句。这是政事堂诸位相公和陛下深思熟虑之策。妖国内乱,狮族势大,若让它一统妖国,对我大齐东方必成心腹大患。扶持相对势弱的蛇族,让它内斗不休,无力他顾,才能为我们将来北伐漠北,创造一个安稳的东境。这是大局所需。”
杨同旭似乎并没被完全说服,语气反而更急切了些:“可……恩师!这岂不是太不仗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古训!资助妖族,岂不是养虎为患?”
张延叹了口气,语气依旧平和,却透出几分官场浸淫已久的现实与冷静:“同旭,朝廷做事,第一考量从来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道义善恶,而是实实在在的利害得失。朝廷的责任,在于维系天下稳定,确保大齐江山正常运转,防止陷入无朝廷的混乱。只要目的正确,些许手段,不必太拘泥。”
“目的正确?”杨同旭的声音带着困惑,“那朝廷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若不行正道,这目的又怎么能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