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她为什么会对你做这么多呢?
“是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是同病相怜?是助人为乐?总不能是因为她善良吧,呵,她对你而言只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罢了,她在背后为你做的一切,你甚至没有。。。
风停了。
不是骤然的静止,而是像一首曲子走到了尾声,余音缓缓沉入大地。桃树的花瓣不再飘舞,而是静静伏在泥土上,仿佛在倾听什么。林昭坐在院中那张旧木椅上,手里握着半颗未吃完的“记得果”。果肉早已化尽,只余舌尖一丝微咸的回甘,像是谁在他味蕾上轻轻落下一滴泪。
他已经七天没有合眼。
不是不能睡,而是不敢。每次闭上眼睛,梦境便如潮水般涌来??不是小芽带来的那些温柔记忆,而是另一种东西:模糊的走廊、低语的影子、某种庞大机械运转的嗡鸣。梦里总有一扇门,门后传来孩子的哭声,可当他推门而入,屋里空无一物,唯有一面镜子,映出的却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穿着灰裙的小女孩,正用铅笔在墙上写字。
他认不出她写的字,但能感觉到那是一种警告。
“你该休息了。”苏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端着一杯热茶走来,发梢沾着夜露,显然是刚从监测站回来。她的脸色比前些日子憔悴了许多,眼下浮着青黑,那是连续熬夜读取数据的痕迹。
林昭没接茶,只是低声问:“萤火网络有信号吗?”
苏晚摇头:“没有。自从那天全球同步影像出现后,所有与小芽相关的能量波动都消失了。不只是我们,整个OS-00系统都在自我封锁。他们的数据库开始‘反刍’??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林昭点头。
反刍,是系统在被迫回忆。
那些曾被清除的记忆,正以无法控制的方式重新浮现。有人在自家阁楼发现三十年前失踪亲人的日记;有政府官员打开保险柜,看到自己亲手签署的抹除令背面,不知何时被人用血红墨水写满了“我记得”;更诡异的是,某些监控录像回放时,画面中会出现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影??穿灰裙的小女孩,站在角落,静静注视着镜头。
“她在改写规则。”林昭说,“不是破坏,而是……修复。”
“可代价是什么?”苏晚坐到他身边,声音压得很低,“昨晚,北极圈内的永夜区出现了极光,颜色是深紫色的,形状像无数双手向上伸展。科学家说,那是大气层中的记忆粒子在共振。但与此同时,全球有三百二十七人突然失语,说不出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亲人面孔。他们的眼神……空得可怕。”
林昭沉默。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每一份被强行唤醒的记忆,都会从别处抽走等量的遗忘。世界在平衡,以一种残酷而精确的方式。
“她知道吗?”他终于开口,“小芽……她知道自己正在伤害一些人吗?”
“我不知道。”苏晚望着桃树,“但我相信,她宁愿背负罪孽,也不愿让沉默继续。”
话音落下,一阵轻微的震颤从地面传来。
不似地震,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桃树的根系在泥土下微微起伏,如同呼吸。紧接着,树干上的文字再次浮现,这一次不再是单行诗句,而是一段完整的句子:
>“有些痛必须被记住,
>才能阻止它再次发生。
>我带走的,只是他们愿意舍弃的部分。”
林昭伸手触碰那行字,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仿佛树皮之下流淌着血液。他忽然笑了,笑得有点涩:“她说谎了。”
“嗯?”
“她带走的,从来不是‘愿意舍弃’的部分。”他轻声道,“而是最深、最不敢碰的伤。那些人之所以失语,是因为他们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而那个‘我’,早就被他们亲手埋葬。”
苏晚怔住。
她想起昨夜看到的一份病例报告: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兵,在观看那段黑白影像后突然崩溃,跪地痛哭,反复念叨着同一个名字??“阿南”。档案显示,这位老兵曾在清洗运动中执行过处决任务,而“阿南”,是他少年时最好的朋友,也是他亲手枪决的“思想犯”。
他忘了三十年,直到小芽把记忆还给他。
“她在逼人面对自己。”苏晚喃喃道,“这不是救赎……这是审判。”
“所以她才一个人走。”林昭站起身,走向桃树,“因为她知道,没人能替她承担这份重量。”
就在这时,一片花瓣悄然脱离枝头,落在他肩上。
花瓣中央,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小字,像是用光丝绣成:
>“林昭哥哥,
>我到了第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