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未死去,却已被铭记。
泪水再次滑落。
这一次,她不再擦拭。
她打开通讯频道,接通全球仅存的七位“断网工程师”??这群人早已脱离官方体系,隐居各地,专注于研究如何在不依赖梦树的情况下重建人际信任机制。
“准备启动‘回声计划’。”她说,声音坚定,“我们要建一座桥,不是连接大脑,而是连接手掌。”
三个月后,第一座“无声对话屋”在云南建成。
它没有电子设备,没有玻璃珠,也没有任何共感接口。屋子中央只放着两张面对面的椅子,墙上写着一句话:
>“你可以不说,但我在这里听。”
人们陆续前来。有人倾诉丧子之痛,有人坦白多年谎言,有人只是坐着发呆。奇怪的是,许多参与者事后表示,这是他们一生中最“有共鸣”的一次交流。
类似的建筑迅速蔓延至世界各地。有人称之为“反共感运动”,也有人称其为“情感文艺复兴”。但沈昭宁知道,这不过是人类重新学会用自己的声音说话罢了。
与此同时,“野火一号”探测器顺利进入星际巡航阶段。它的信号发射模式极为特殊:每隔二十四小时,便随机播放一段未经编辑的真实人生片段??
一位母亲训斥犯错的儿子,语气严厉却藏不住心疼;
一名程序员熬夜修复bug,崩溃大哭后又笑着继续敲代码;
一对老夫妻拌嘴,一个说“离婚”,另一个默默煮了一碗面……
这些看似琐碎的声音,被编码成量子波形,向天鹅座η星系持续发送。
而在地球上,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表现出“共感迟钝”症状。医生起初以为是新型神经疾病,但深入检测发现,这些孩子的共感能力并非受损,而是**自主抑制**。他们能感知他人情绪,但选择先处理自己的感受。
教育部门紧急召开会议,争论是否应强制干预。最终决议却是:设立“独立情感发展班”,鼓励儿童练习独处、沉默与延迟回应。
舆论哗然,却又悄然接受。
毕竟,谁不曾渴望过片刻清净?
谁不曾希望,在疲惫时不必立刻安慰别人?
谁不曾梦想,做一个可以理直气壮说“我现在不想懂你”的人?
五年过去。
梦树仍在运转,但已不再是主宰。
它退化为一种可选工具,如同图书馆、电话亭、纸质日记??有用,但非必需。人们开始珍惜那些无法共享的瞬间:独自看日出的感动,深夜读书时的心动,甚至一个人走在雨中的孤独。
沈昭宁搬到了怒江边的老邮局居住。每天清晨,她都会整理来自世界各地的信件??不再是官方通报,而是普通人写给陌生人的倾诉。有人感谢她让他们重新学会哭泣,有人质问她是否真的相信“分离也是一种连接”,还有个孩子画了一幅画:两个背影站在星空下,中间隔着一条发光的小路,题名《我们各自走,但一起亮》。
她把这些信一封封归档,偶尔回复几句。但从不署名。
直到某天,她收到一封没有寄件人地址的信。信纸泛黄,边缘磨损,像是辗转多年才送达。
展开后,只有短短一行字:
>“门开了,我也听见了。”
>
>“谢谢你,守门人。”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将信折好,放进抽屉最底层。
窗外,晨雾散去,江水奔流不息。
远处山坡上,一朵野花悄然绽放。
她走出屋子,抬头望天。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但她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声音正穿越星海,轻轻说着同一句话:
我在。
你在。
我们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