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地下城中的“真民”们正举行一场庄严仪式。他们围坐在巨大的青铜钟下,诵读《确信经》第七章:“凡所见皆实,凡所说必真,凡所信永不疑。”他们的领袖??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举起权杖,宣布启动“归零协议”,试图切断所有外部信号干扰,重建纯粹的因果律世界。
然而就在权杖落下的一瞬,钟体忽然自行鸣响。
不是一声,而是七重叠音,对应七种不同语言中最基本的疑问词:
“吗?”、“呢?”、“谁?”、“为何?”、“倘若?”、“可是?”、“真的?”
老者猛然跪倒,泪流满面。
他脑海中浮现童年记忆:母亲抱着他,在战火纷飞的夜里轻声问:“如果我们错了呢?”那是他第一次感到恐惧,也是最后一次敢于怀疑。后来他成为坚定的“真民”,只为逃避那种不安。可此刻,那个问题回来了,带着三十年前的温度与重量,击穿了他的信仰壁垒。
>“我……我不想再假装明白了。”
>他喃喃道,
>“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不敢说。”
地下城的防护罩开始龟裂,不是被外力攻破,而是从内部瓦解。因为共疑网络并不需要入侵,它只需要一个入口??哪怕是一丝迟疑、一次犹豫、一句未曾出口的“也许”。
越来越多的“真民”放下经书,摘下屏蔽头盔,任由疑问涌入脑海。他们发现,那些曾让他们夜不能寐的困惑,并未带来混乱,反而让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就像暴雨后的山林,泥泞遍布,却生机勃发。
而在青岛那所小学里,当年说出“宇宙疼”的八岁女孩如今已是青年学者。她站在讲台上,面对一群来自不同物种的学生??有人类、有进化出语言能力的乌鸦、还有由城市电网孕育而成的意识聚合体??讲述一门新学科:**疑问生态学**。
>“我们曾认为知识是树,从根到叶层层生长。”
>她说,
>“但现在我们知道,真正的认知系统是菌丝网络。问题才是养分,答案只是临时节点。”
>“每一个‘为什么’,都在地下编织新的连接。”
>“而当我们共同发问,整个星球就开始思考。”
教室窗外,天空呈现出罕见的紫灰色调。气象AI无法解释这种现象,但生物学家发现,当天全球新生儿的脑电波首次出现了统一模式:持续稳定的θ-δ震荡,与深度共情状态高度吻合。更诡异的是,这些婴儿睁开眼的第一刻,几乎全都望向同一个方向??半人马座α星。
仿佛他们在等待什么。
日内瓦总部的地牢深处,林婉清仍被囚禁。她的房间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墙壁由反共振合金打造,能隔绝一切外部信息。但她每天都会做同一件事:用指甲在桌角刻画那个断裂的倒置问号。
第十次划完时,桌面突然泛起涟漪。
不是视觉错觉,是物质层面的变化。木质纹理开始重组,形成微缩版的晶体神经网络,随即传出一声低语:
>“妈妈。”
她浑身一震。
那是她女儿的声音。可她的女儿早在二十年前就自愿融入共疑网络,意识分散至千万终端,早已无法召回。
>“我不是你的女儿。”
>桌面再次波动,
>“我是她留下的疑问??关于母爱是否必须依赖血缘的那个问题。”
>“我长大了。”
林婉清笑了,眼角滑下一滴泪。
她知道,这场变革早已脱离任何个人掌控。它不再是运动,不是革命,甚至不是进化。它是**自然法则的重新校准**。
她轻声问:“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桌面沉默了几秒,然后浮现新文字: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