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白茫茫一片。
城门口的冻土被马蹄踩得结实,结着一层冰壳。
远处的雪幕里居然来了一支马队。
数十匹西域良马踏着雪,蹄子上裹着防滑的毡布,即便在这样的暴雪里,依旧走得稳当。
。。。
夜色如墨,笼罩着金陵城外的紫金山脉。明孝陵的地宫废墟中,残火未熄,焦黑的梁木仍在噼啪作响,仿佛大地在低语哀悼。赵德全跪在碎石之间,双手颤抖地抱起渔夫尚有余温的躯体,泪水混着血污滑落。
“陆大哥……你傻啊!”他嘶声哭喊,“你说过要亲眼看着阿宁回来的!你说过要等她学会封魂术的!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可那人再也不会回答了。
渔夫双目微阖,唇角却仍挂着一丝笑意,像是真的看见了那片海、那个举着贝壳的小女孩。他的右手还紧握着断脉刃,刀身已裂成数段,但那抹蓝宝石般的光晕,却迟迟不肯熄灭。
忽然,一道金光自命核爆裂之处升起,化作一枚虚影??是慧贞的面容,隔着千里传音而来:“赵施主,快走!郑和未死,他已遁入地脉暗流,带着残存命种逃向鸡笼山!若让他重聚九井之怨,金陵将成死域!”
赵德全浑身一震,低头看向怀中人,咬牙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死。”他缓缓将渔夫的身体平放于地,脱下外袍盖住其面,然后拾起半截断刀,塞入自己怀中。
临行前,他在废墟中挖了个浅坑,把那枚刻着“陆”字的玉珏残片埋了进去。
“等阿宁回来时,我会告诉她,你不是消失在风里,而是化作了山河的一部分。”
他转身离去,脚步踉跄却坚定。身后,地宫轰然坍塌,将一切秘密深埋地下。
***
三个月后,漠北风雪漫天。
兀良哈部的萨满祭坛上,篝火熊熊燃烧,映照出少女清瘦而坚毅的脸庞。阿宁盘膝而坐,眉心朱砂如血,掌心雪莲纹路缓缓绽放,与空中飘落的雪花共鸣共振。她已连续七日不眠不休,以自身纯血为引,催动古老咒法。
“封魂术第三重??斩命链!”老萨满高声吟唱,手中骨杖指向苍穹,“以雪山之灵,断天道之缚!”
刹那间,天地变色,狂风卷起千堆雪,一道银光自阿宁头顶冲出,直贯云霄。她体内似有无数锁链崩断之声,伴随着凄厉尖啸,一团黑雾从她脊背被硬生生抽出,化作一条扭曲龙形,在空中挣扎片刻后灰飞烟灭。
“成了!”一名年轻萨满惊呼,“她真的斩断了命种联系!”
阿宁睁开眼,眸中已有冰雪般的清明。她低头看着掌心渐渐淡去的雪莲纹,轻声道:“我不再是容器了……现在,我可以回家了。”
老萨满凝视着她,叹息道:“孩子,你要明白,一旦踏上归途,便再无退路。观命者不会放过你,郑和更不会容忍一个挣脱命轨的存在活着回到金陵。”
“我知道。”阿宁站起身,披上黑色斗篷,腰间挂上慧贞留给她的水晶念珠,“所以我不是回去躲藏,我是回去终结这一切。”
她望向东南方向,目光穿透万里风雪。
“爹,你说过会等我。可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守在那里。”
***
与此同时,金陵城鸡笼山深处,一座废弃道观内阴气森森。
郑和盘坐在石台上,周身缠绕着九条由怨魂凝成的黑线,宛如蛛网般连接八方地脉。他枯槁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红润,双目虽无瞳孔,却透出妖异金光。在他面前,是一口倒悬的铜钟,钟腹内竟悬浮着一颗跳动的心脏??正是从命核中抢回的朱雄英本源之心。
“可惜……只差一步。”他喃喃自语,“陆沉舟竟敢自戕毁核,真是愚蠢。但他不知道,真正的命种,并非依靠尸体或晶石,而是靠‘执念’存活。”
他伸手抚过铜钟,声音幽远:“十九年来,多少婴儿夭折?多少忠良蒙冤?多少百姓因皇权献祭而家破人亡?这些怨恨,早已渗入金陵每一寸土地。只要人心尚存恐惧与不甘,命井便可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