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向天花板角落的一个金属装置??形似蜘蛛,八根管状触须垂下,末端连接着病人的太阳穴。那些触须正以极慢的速度收缩,每一次抽动,病人的面容就会轻微抽搐一次。
“这就是‘梦织机’。”司命冷笑,“把梦抽出来,编织成墙,浇筑成梁。难怪这楼不会塌??它是用人类最顽固的情感打的地基。”
我们继续上行,第三层开始出现异常。墙壁不再是水泥,而是由无数张人脸拼接而成,嘴唇微张,似乎在无声诉说。第四层,地板变成了流动的沙漏状物质,踩上去会陷下半寸,随即又复原。第五层,重力开始错乱,我们不得不贴着墙面行走。
到了第七层,我们终于见到了第一个“居民”。
那是个小女孩,七八岁,穿着粉色睡裙,赤脚站在走廊中央,手里抱着一只破旧的泰迪熊。她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一句话:“妈妈说,只要我睡着,她就会回来……只要我睡着,她就会回来……”
塞莉安僵住了。
“这句话……”她声音发抖,“我在福利院听过。很多孩子都说过。”
“因为他们都被植入了相同的执念。”司命沉声道,“这是‘梦筑计划’的核心机制??不是让人做自己的梦,而是给他们一个‘必须实现的梦’,然后用这个梦锁住他们,让他们永远沉睡,永远供能。”
我走近小女孩,蹲下身:“你妈妈是谁?”
她缓缓转头,眼球几乎不动,只有一条细长的缝在脸上划开,像被无形的刀割开:“她说……她叫安宁。”
塞莉安倒吸一口冷气。
“安宁……是我母亲的名字。”她踉跄后退,“不可能……她早就死了,二十多年前就……”
“死人也能出现在梦里。”我说,“尤其是当有人天天想着她的时候。”
塞莉安脸色惨白:“你是说……是我?是我的记忆……被用来制造这个梦?”
“不止是你。”司命环顾四周,“这里每一个梦,都来自真实人物的执念。焦河炎找到了一群‘情感锚点’,用他们的记忆作为模板,批量复制梦境,建造这栋楼。”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这栋楼……不是一个空间。”我缓缓站起身,“它是一个‘容器’,专门收集那些不愿醒来的灵魂。而焦河炎的目的,从来不是救人,是把所有人都变成‘壳中人’。”
话音刚落,整栋楼轻轻震动了一下。
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缓慢、沉重,像是拖着什么东西。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白大褂,金丝眼镜,头发花白整齐,手里拿着一支装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他的胸牌上写着:**焦河炎,主治医师**。
“欢迎。”他微笑,声音温和得像在接诊病人,“你们终于来了。”
“你不是死了吗?”司命厉声问。
“死亡?”焦河炎轻笑,“我只是搬进了梦里。这里比现实更适合我??在这里,没有人会老,没有人会痛,没有人会失去所爱。”
“你疯了。”塞莉安咬牙,“你把人当成电池,抽干他们的梦!”
“我给了他们永恒的幸福。”他平静地说,“你看不到吗?他们都在笑,在梦里,他们见到了想见的人,完成了未竟的事,回到了最温暖的时刻。这才是真正的治愈。”
“虚假的幸福不是幸福。”我说。
“那什么是真实?”他反问,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幽光,“现实就是不断失去,不断痛苦,不断告别的轮回。而梦,才是唯一不会背叛你的地方。”
他举起注射器:“要不要试试?我最新版本的‘归巢剂’,可以让你回到人生最幸福的那一天。永久停留。”
我盯着那支针管,蓝色液体中漂浮着细小的螺旋纹。
又是螺旋。
“你从‘壳心’拿到了力量。”我忽然说,“你去过蜗壳巷。”
焦河炎笑了:“我不止去过。我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二十年前,我就知道,记忆可以实体化,执念可以筑城。只是当时……技术不够成熟。”
“所以你现在想完成它。”司命冷冷道,“用这座梦筑楼,取代现实。”
“不。”焦河炎摇头,“我要让现实,变成梦的一部分。”
他猛地将注射器砸向地面。
玻璃碎裂的瞬间,蓝色液体迅速蔓延,像活物般爬上墙壁、天花板、我们的鞋底。所过之处,空间开始扭曲,画面层层叠叠浮现:塞莉安看见自己五岁时在火场中奔跑,我看见母亲死前的最后一眼,司命则看到自己亲手将一枚棋子插入队友心脏……
全是我们最不愿记起的记忆。
“看啊!”焦河炎张开双臂,“这才是真实的你们!伤痕累累,充满悔恨,被过去钉死在原地!既然如此,何不干脆住进梦里?让我为你们重建一个家!”
整栋楼轰然震颤,十三层同时亮起幽蓝的光。天花板裂开,露出巨大的投影??一座由无数梦境交织而成的城市,高楼林立,灯火通明,人们脸上带着永恒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