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女教师忽然喊住她,“你的作业……我都批完了。数学只错了一道题。”
小女孩回头,眼睛亮晶晶的:“那你记得帮我夹进课本里吗?我不想让妈妈发现我考得不好。”
“记得。”女教师哽咽,“我一直夹着,放在讲台最下面的抽屉。”
刹那间,整口“初啼”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叹息。
炖盅浮起,表面浮现出一行细小篆字:“愿师长安,勿忘童真。”
接下来是第四位,第五位,第六位……一位退役士兵带来的是战地铝制饭盒,里面曾装着他阵亡战友的最后一顿压缩饼干;一位流浪汉捧着半截破瓦罐,说是母亲临终前煮的最后一碗姜糖水;还有一位清洁工,双手皲裂,捧着一只幼儿园手工课做的泥巴碗,粗糙得几乎不成形,“这是我女儿三岁做的,她说要给我盛全世界最好吃的饭……可她四岁那年高烧没救过来。”
每一份记忆都沉重如山,每一次燃烧都耗尽少年一丝生命力。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嘴角渗出血丝,可眼神愈发清明。林音站在角落,默默记录着每一个名字、每一口锅的形态变化,以及那些消散前亡者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到第七十八位时,已是黎明前夕。
来者竟是十二代表之一??那位曾在会议上激烈反对开放子锅网络的老将军。他穿着旧式军礼服,胸前挂满勋章,手中却提着一只极其普通的不锈钢保温杯。
“我不是来求谁原谅的。”他声音沙哑,“我是来还债的。”
众人屏息。
他缓缓道:“灾年素羹计划,真正下令研磨遗体的人……是我。当时全球暴乱频发,粮食储备只剩十七天。我说‘稳定高于一切’,逼科学家们签字。我以为我在拯救多数人……可我忘了,人不是数字。”
他打开保温杯,倒出半杯灰白色浆液,早已干涸结块。
“这,是我喝过的最后一口素羹。”他说,“那天之后,我再没碰过任何热食。三十年了,我靠营养剂活着。但今晚……我想知道,那些被我吃下去的人,会不会愿意原谅一个连饭都不敢吃的老人。”
全场寂静。
少年看着他,许久才说:“你不需要他们的原谅。你需要的是,亲口告诉他们??你后悔了。”
老将军身体一震。
少年将保温杯放入“初啼”,点燃血火。
汤熬了很久,久到东方泛白。
最终,雾中走出一个孩子,约莫七八岁,穿着破旧校服,脚上一双露趾布鞋。他盯着老将军,一字一句问:“爷爷,你说大家都得活,可为什么死的总是我们穷人家的孩子?”
老将军双膝落地,老泪纵横:“因为我……选了最容易牺牲的那群人。”
孩子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你现在哭的样子,和我爸死前一模一样。”
说完,他化作光点,落入汤中。
紧接着,无数身影浮现:饿得皮包骨的母亲抱着婴儿排队领羹;老人偷偷把份额塞给孙子后独自走入雪夜;医生一边流泪一边签署解剖同意书……他们没有责骂,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位曾经掌握生杀大权的男人。
最后,一个女人走上前,将手搭在他肩上:“我们不恨你做了决定。我们恨的是,从来没人告诉我们真相。”
老将军伏地痛哭,直至昏厥。
当他被抬离时,保温杯已变成一只青铜酒爵,内壁铭刻着七万八千三百二十六个名字??正是当年登记在案的“素羹”食用者亲属名录。
少年靠在墙边,几乎站不稳。林音扶住他,低声说:“够了,今天到此为止吧。”
他摇头:“还有一个。”
门外,最后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个小男孩,约莫十岁,瘦弱得像根竹竿。他手里什么也没拿。
“我没有锅。”他小声说,“妈妈说我爸跑了,我妈后来病死了。邻居收留我,可他们说我是野种,饭都不让我吃饱……我……我就想着,要是我也能有一口锅,是不是就能留住一个人?”
少年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