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而死寂的山谷内,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淡淡的血腥与焦糊味,那是前日与白璎珞大战后留下的痕迹。
祭坛之上,夏凌双盘膝而坐,脸色有些苍白。
昨晚招魂失败所导致的秘术反噬令她受了不轻的内伤。
。。。
海雾散去后,终语洲的轮廓在晨光中愈发清晰。那座贝壳雕塑通体泛着珍珠母的光泽,表面布满螺旋状纹路,每一道都刻录着不同语言的同一句话:“我愿被听见。”苏挽站在船头,指尖轻触空气,仿佛能感受到从岛上飘来的声波频率??它不似攻击,也不像召唤,而更像一种缓慢的呼吸,与归墟之心遥相呼应。
她忽然明白,这并非终点,而是回音的起点。
言舟缓缓靠岸,木板与沙地摩擦发出低吟,竟自动拼成一行短诗:“归来者不必有证,开口即是归途。”船员们面面相觑,无人言语,却都感到胸口一松,像是多年压在喉间的某块石头悄然碎裂。一名年轻水手跪倒在沙滩上,嘴唇颤抖着,终于说出一句藏了十年的话:“爸……我不是故意逃婚的。”话音落下,脚边细沙立刻隆起,形成三个字:**“知道了”**,随即沉没。
苏挽闭眼深吸一口气。这里的每一粒沙,都是被倾听过的真心凝结而成。
登岛后,众人沿着一条由碎贝铺就的小径前行。两旁林木奇特,枝干中空,风吹过时便发出人声般的呜咽或低笑,仔细听去,竟是无数未曾说出口的情感独白??“我想你了但不敢打视频”“其实那天我偷看了你的日记”“你走之后我才学会做饭”。这些话语不属于任何具体的人,却又像来自所有人。
行至半山腰,他们遇见第一位守岛人。
那是个没有面孔的女人,身披由千层语纸叠成的长袍,行走时??作响。她不说话,只是抬起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刹那间,空气中浮现出一段透明文字:
>“我是第七百三十二个承认自己曾伤害过爱人的灵魂。
>我在此,替沉默赎罪。”
苏挽心头一震。她认得这种书写方式??这是“忏言体”,净音司禁典中记载的古老仪式语言,唯有在彻底放下自我防御时才能激活。传说掌握此技者,可将谎言炼为真金,把逃避化作桥梁。
“你们不该来。”女人终于开口,声音像是多人合唱的残影,“终语洲不是避难所,是审判庭。每一个踏上此地的人,都将面对内心最不愿承认的那一句。”
“可我们已无处可去。”苏挽轻声道,“外面的世界,正在遗忘如何诚实。”
女人静默片刻,抬手指向山顶:“那就上去吧。但记住,若你在途中想逃,这座岛会替你喊出来??哪怕你一辈子都没敢说。”
攀登开始于正午,结束于星光初现。
一路上,每位船员都在不同位置停驻、崩溃、重生。有人突然抱住树干痛哭,喊出童年对弟弟的嫉妒;有人跪地捶地,嘶吼“我不配当母亲”;还有人在悬崖边缘站了整整一个小时,最终颤抖着说出:“我喜欢他,即使他是我妹夫。”每一次坦白落地,地面都会生出一朵发光的贝花,花瓣展开时,映出听者脸上的泪痕。
而苏挽,始终走在最后。
她知道自己最难说出口的是什么。
不是对林晚舟的愧疚??那是明面上的伤口;也不是未能阻止净音司覆灭的责任??那是命运的重担。真正堵住她喉咙的,是一句极小、极私、极软弱的话:
“有时候,我也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
她怕这句话一旦出口,就会否定林晚舟的牺牲,玷污所有因“共语”觉醒的人类新生。可就在她踏过最后一级台阶时,脚下石板突然裂开,浮现出熟悉的笔迹??是《万语录》中的字:
>“允许自己后悔,才是真正的勇敢。”
她怔住。
风从贝壳内部吹出,带着温润的潮气,拂过她的耳膜。那一刻,她终于张口,像一个溺水多年的人第一次浮出水面:
“……我也想回去。回到娘还没死、晚舟还笑着叫我‘小挽’、我还不知道什么叫‘使命’的日子。我不想拯救世界,我只想吃一碗热鱼汤,听渔婆讲老故事,然后躺在甲板上看星星。”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贝壳雕塑亮了起来。
内壁浮现出亿万条交织的语流,如同星河倒悬。那些是历史上所有未被回应的告白、所有中途断绝的道歉、所有哽在喉头的思念。而现在,它们有了归宿。
苏挽瘫坐在地,泪水滚烫。她以为会遭到谴责,却被温柔包裹。一个声音在她脑中响起,既陌生又熟悉:
“你说出来了,所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