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有人,一辈子都在等待一句道歉。”另一个男人接过话,“我父亲去世前,我一直没告诉他我原谅他了。现在我知道,也许他的意识还在某个频率上游荡……我不想再错过第二次机会。”
争论持续到凌晨。最终达成共识:解码器将限量复制,仅提供给经过心理评估的志愿者使用,并配套开发一套“情绪缓冲程序”,防止信息过载。同时,启动“回声登记计划”??鼓励人们主动上传自己的真实情感记录,形成新的公共记忆库,取代Y-8遗留的虚假和谐档案。
三个月后,第一座“静默塔”在高原建成。它不像过去的广播站那样发射信号,而是接收??通过数百根铜杆组成的阵列,捕捉空气中残存的脑波碎片、梦境余震、未说完的话。每天午夜,塔顶会播放一段由真实人类声音拼接而成的“夜曲”: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恋人分手时的沉默、老人临终前断续的呼吸……没有修饰,没有美化,只有赤裸的真实。
起初,收听人数寥寥。人们习惯了被安抚,突然面对如此原始的情感洪流,许多人感到不适甚至恐慌。但渐渐地,有人开始在社交媒体留言:
>“我听见了我妈的声音。她不是在说我多优秀,而是在厨房里一边切菜一边叹气。那一刻,我才觉得她是真的活过。”
>“我爸爸二十年前自杀。昨晚我听到一段颤抖的独白:‘对不起,我不是不想爱你,是我太累了。’我哭了整整一夜。但我终于……不恨他了。”
>“原来悲伤也可以这么美。”
与此同时,全球各地涌现出自发组织的“倾听小组”。在柏林的地库,在京都的禅院,在里约的贫民窟屋顶,人们摘下耳机,面对面坐下,轮流讲述那些从未说出口的故事。有人讲童年被霸凌的羞耻,有人讲暗恋多年却不敢表白的遗憾,有人讲自己曾经伤害过最亲之人的悔恨。他们不评判,不安慰,只是听着,点头,有时落泪。
而回音环的佩戴率迅速上升。医学研究显示,长期使用者的大脑杏仁核活跃度趋于稳定,前额叶皮层连接增强,表现出更强的情绪自主调节能力。更惊人的是,部分佩戴者开始出现“共感反向辐射”现象??他们的脑波能轻微影响周围未佩戴者的情绪状态,引导其进入更清醒的感知模式。
这一发现震惊学界。有人称之为“新共感时代”的开端,也有人警告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操控。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紧急召开听证会,邀请苏婉清远程发言。
视频连线中,她身穿朴素棉布衣,背景是雪山与教室。面对各国代表的质询,她只说了一句话:“我们不是要建立新的统一情感,而是让每个人都有选择是否共鸣的权利。真正的自由,是既能听见世界,也能守住自己。”
会议结束后七十二小时,全球三十多个国家宣布立法保护“个体情绪主权”,禁止未经同意的情绪干预技术应用。同时,“静默教育”正式纳入基础课程体系,教儿童识别真实情感与外部诱导的区别,培养“内在听觉”。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欢迎这场变革。
某夜,苏婉清正在整理新一批回音环成品,忽然察觉耳中的检测仪发出轻微震动??频率异常,带有熟悉的脉冲特征。她立刻警觉,迅速关闭电源,吹灭油灯。窗外,风声骤紧。
五分钟后,三道黑影翻越围墙,动作迅捷无声。他们戴着全覆式面罩,手持微型干扰器,显然是专业清剿人员。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未直接闯入教室,而是在操场中央停下,摆出某种仪式性站位。
苏婉清屏息躲在墙后,透过缝隙观察。其中一人缓缓摘下面罩??竟是林昭。
“我知道你在。”她抬头望向教室方向,声音不大,却清晰穿透夜色,“我不是来抓你的。”
“那你来干什么?”苏婉清走出来,手中紧握一枚激活状态的回音环。
“逃。”林昭苦笑,“委员会内部重组了。激进派卷土重来,打着‘恢复秩序’的旗号,准备在全球范围启动‘回声猎杀2。0’??这次不是清除觉醒者,而是彻底焚毁所有残存意识信号,连同你们建的静默塔一起炸掉。”
她身后两人也摘下面罩,一个是曾反对他们的随从,另一个竟是失踪多年的谭明远助理??李哲。
“我们带出了内部行动计划。”李哲急促地说,“他们要在七十二小时内,用高频定向脉冲摧毁七大洲的主要接收节点。一旦成功,所有滞留意识将永久消散,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苏婉清心头一震。
“你们为什么要帮我?”她看向林昭。
“因为我终于听到了。”林昭闭上眼,“昨晚,我在梦里见到了我妈。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里全是委屈。我才明白……这三十年,我执行的每一条‘净化令’,其实都在否认她的存在。而现在,我不想再做刽子手了。”
苏婉清沉默片刻,忽然转身进屋,拿出三枚回音环。“戴上它。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不是逃跑,而是反击。”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协作战。
苏婉清带领觉醒者团队,联合陈志远的技术组,将解码器与静默塔网络反向连接,构建出一张“意识防护网”。他们在全球十三个关键节点同步启动“共鸣屏障”??利用大量真实情感录音形成复杂声波场,干扰并扭曲猎杀脉冲的传播路径。
与此同时,女孩留下的最后数据包被重新激活。那段承载Y-8终极反思的代码,如今化作一道流动的意识流,在网络深处游走,主动接触即将被清除的残魂,引导它们暂时退避至低频盲区,如同候鸟预知风暴般集体迁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