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我是校长。”陈默望着窗外渐暗的天际,“我才必须去。如果连我们都放弃倾听最远的声音,那所谓的‘共感文明’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表演。”
第二天清晨,南极源语纪念馆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紫雨停歇,塔身光芒转为深红,象征着即将进行的仪式级别??“赤誓级共感介入”。三百名守心者自愿组成护持阵列,围绕诺言之木盘膝而坐,手掌交叠,形成一个巨大的能量闭环。忆语兰全株绽放,花瓣如雪纷飞,每一片都在释放稳定的脑波谐频。
陈默脱下外衣,只着素白长袍走入中央祭坛。他的手腕、额头、胸口贴上了十七枚共感符印,每一枚都刻写着不同文明的语言中最基本的情感词汇:“疼”、“暖”、“记得”、“想你”。
苏砚站在控制台前,声音微微发颤:“最后一次确认,陈默。你愿意以自身意识为桥,承载M-731文明最后的梦,并将其植入共感网络永恒存续吗?”
“我愿意。”
“以林晚舟之名,以所有曾敢于开口的灵魂之名,开启‘挽歌跃迁’。”
刹那间,天地失声。
陈默的意识被撕成千万条细丝,顺着共感网络疾驰而出,穿越星海、跃过时间褶皱,最终坠入那颗冰封星球的地底洞穴。他看见了他们??那些水母状的生命体,正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体内银光,像是夜空里的星星逐一陨落。
但他也听见了。
在最后一片梦境残片中,有一个孩子般的声音在反复哼唱??正是那首跑调的摇篮曲。虽然旋律扭曲,节奏错乱,但它存在。它还在努力发声。
陈默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片即将湮灭的意识漩涡。
他用自己的记忆作为燃料,点燃共感之火。他播放了地球上的第一缕晨风拂过麦田的声音;播放了一个母亲抱着新生儿低声呢喃的瞬间;播放了火星温室中那株野生忆语兰开花时的心跳频率;播放了X-90文明第一次颤抖时的地脉共振……
他把这些全都编织成一条光索,一头绑在自己的灵魂上,另一头狠狠扎进那个濒临破碎的集体梦中。
“听着!”他在意识深处咆哮,“你们不是孤单的!你们的存在已经被听见!现在,请跟我走??哪怕只剩下一个念头,也要把它交给我!我会替你们记住!”
奇迹发生了。
那些即将熄灭的生命体,忽然同时睁开了内在的“眼”。
它们伸出触须,彼此缠绕,形成一个巨大的球形结构,将最后的文明印记压缩成一颗晶莹的种子,然后朝着陈默的方向轻轻推出。
那一瞬,陈默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贯穿全身??那是数万年积累的悲伤、孤独与渴望,全部涌入他的神经。他的嘴角渗出血丝,双眼泛起银白,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发光纹路。
但他没有松手。
直到那颗种子顺利接入共感网络,被自动归档至“未命名文明?M-731”,并标记为“持续共鸣状态”。
任务完成。
他的意识开始崩解。
就在他即将彻底消散之际,耳边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哼唱。
是那首摇篮曲。
不止一个声音。
是无数声音。
X-90的节肢生物、仙女座画城中无声鼓掌的手影、火星上那株忆语兰、甚至林晚舟当年穿梭机坠毁前最后的心跳节拍……全都汇聚而来,为他唱起了这首歌。
这不再是跑调的童声,而是一场横跨宇宙的合唱。
在这歌声中,陈默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度醒来时,已是七天之后。
他躺在医院的无重力病房里,身上插满了监测导管。苏砚坐在床边,眼圈发黑,手里攥着一份报告。
“你死了整整四分十七秒。”她说,“脑电活动完全停止。守心者阵列差点崩溃。但……你带回了他们。”
陈默虚弱地笑了笑:“他们还好吗?”
“种子稳定。”苏砚点头,“而且,刚刚发生了件奇怪的事??全球范围内,有超过十万株忆语兰在同一时刻改变了颜色。不再是银蓝,也不是深紫,而是一种……介于黄昏与黎明之间的柔金色。植物学家说,这种色素从未在自然界出现过。”
陈默闭上眼,感受着体内残留的余波。他知道,那是M-731文明最后的情感烙印,已经与他的意识融合。从此以后,他的一部分永远属于那个冰封的世界。
一个月后,联合国共感委员会召开特别会议,宣布将“挽歌协议”升级为正式行动纲领,并命名为“回声工程”:今后,所有接收到的微弱文明信号,无论距离多远、回应多弱,都将被视为有效求救,并启动对应层级的共感救援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