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重匀长的呼吸在我醒来的那刻被斩断,包裹身体的是惺忪温暖的一切——凹陷的枕头,轻覆的被羽,堆积在耳后的,柔软的头发。快速而安静地睁眼,面前是一把端庄的中世纪高背椅,我呆呆地望着那片黑桃木的方寸之地,上面只有空气,没有人形。
鼻息游过唇峰,翻不过面前的棉被山,成了潮湿的热气,我用手在棉被中支开一个缝,让冷空气溜进来,稀释淤积的喘息。
忽然,簌簌的响动在我的背后出现,瞬间闭上眼,鼻子以下都被我埋进被子里。我感觉身后是个庞然大物,轻轻地,床一震,他似乎站了起来,站在床上,默了半晌,一个剧烈的凹陷出现在我的内侧,我的整个身体都向着这个凹陷倾斜过去。
一个平平的音调:“你为什么要屏息。”
我刷地睁开,手边是弥漫的哑缎黑袍,黑色一直上升,最上面是一副苍白冷淡的面孔。
就像我的床上生长出一尊邪恶古老的黑色棱柱。
我移开视线,憋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缓慢地坐来。嘴唇下意识紧闭着,牙齿在里面磕碰,神经兮兮地磨动,我快速地瞟了他一眼,那是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有一瞬间,我觉得贾斯帕的僵硬传到了我的身体里。
我决定无视他,下床。
但他冷不防地屈膝,我瞪大眼,僵滞地看着他的滑凉的黑袍在我的手背上层层叠叠的堆积,过了几秒,就像被刺到一般抽回手,神经错乱地背到身后。
我的嘴角可能抽搐了一下,后槽牙也咬紧了,我想说,让开,但是我张不了口,只是挤眉瞪眼,一种呲牙的欲望从我的喉咙升起。
他平稳地凝视我,“你看起来想攻击我。”
嘴唇向下抿着,我的眉毛不受控制地内撇,一种扭曲的表情,下一秒,我又斜着倒下去,随手揪了个枕头捂在耳朵。
一连串的神经质反应,只是为了回避掉那种眼神。
本想着等他自己走掉,但他不休不饶地扯掉枕头,用一种突发的暴躁,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还悬在半空的掌心,“你干什么。”
“让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我说,看到黑袍又擦过我的手肘,我呆了一瞬立马抓起一团扔开。
他的眉头抽动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裂开一个弧度,“是吗。”
这是一种恐怖的表情,我一下子抛去了所有含糊不明的语言和动作,警惕而严肃地看着他,“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说,“我实际上没有那么糊涂,”我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是有意的糊涂了一下,用来迷惑你,让你以为我松懈了,但我其实没有。我是一个假象。”
“你在说什么。”他死盯着我,“别犯蠢了。”
“事实就是这样,我不需要任何人,孤独对于我来说是正确的。”
凯厄斯垂了一下眼,再抬起来时,眼底的阴影中浮现一丝散漫的倦怠,不过,他的嘴角还是坏心的微笑,“你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愤青。”
“真遗憾。”他说,“我们意见相左。”
“你喜欢我。”
脱口的瞬间,我的体温极速升高,神经中枢忽然涌入下坠的失重感,就好像从我口中蹦出的是什么惊人天动地的秘密,藏匿一整个夜晚后,突如其来的错乱的解脱。
“是吗。”他的嘴唇轻轻一碰,睫毛没有眨一下。
我在这种不知所谓的表情里猛然镇定下来,我说:“我看透你了,你很脆弱。你是一只三千岁的可怜虫。”
我在冷冽的百合香里等待着,结果,他微笑了。
这种笑彻底惹恼了我,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论我对他说什么也没有用,我要勒着他的脖子摇他,把他摇动地像风暴里的帆船,是你才要清醒一点!你在干什么!一切不过是你自己的臆想,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因为我是一个控制狂,我会不惜一切掌控自己。我们来打一场!我会让你知道你有多低估我。
“你杀了我吧。”我说。
“太迟了。”
“我不相信你,因为你根本不是一个好人。”
他渐渐平缓了嘴角的弧度,“听听你对我说的这些话。”他吐字清晰又尖锐:“流畅,无畏,任性。”
“连心跳都没有快一下。”他看着我,“为什么呢,昆西。因为你渐渐发觉,我不会伤害你。”
他淡道:“你不需要一个好人,你的头脑不会告诉你这一点,它在欺骗你,而我不会。你的身体和心脏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现在,给我一个早安吻。不然我就杀了这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