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云再度恢复意识时,只觉四肢被粗糙的绳索牢牢捆缚,一个沉甸甸的麻袋兜头罩下,眼前一片漆黑。
浓烈到刺鼻的药材气味充斥鼻腔,伴随着身下颠簸触感,她心下明了,自己这是被人绑架了,正塞在某辆疾行的货车里。
这倒真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荒谬感令她几乎要冷笑出声,然而后脑勺骤然袭来的剧痛,叫她嘶地倒吸了口冷气,霎时只存下全然的清醒冷静。
方才在库房里,有人从背后下了黑手,一记闷棍毫不留情地敲在了她的头上。
沈卿云在黑暗中闭上眼,艰难地回溯着失去意识前的情形。
终究还是……太过轻敌了。
那黄掌柜表面看似惊惶失措,内里心思竟毒辣至此。
沈卿云清楚自己眼下处境不妙,却也并未全然陷入恐慌。
其一,青篱尚在外策应,此时应当已动身去寻救兵。
其二,黄掌柜纵有千般手段,终究是倚仗胡家存活的管事,若他真敢对自己下毒手,胡太姑婆绝无可能轻饶他。
自从经历过龙泉山庄那场劫难,眼前这等风波,于她而言,竟难再掀起太多波澜。
再如何凶险绝望,又怎能及得上地牢里,与兄长生死相隔那夜的万分之一?
这点风浪,早在踏入库院之前,她已有所预料。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终于猛地一顿,停了下来。伴着刺目光亮,罩在她头上的麻袋被人粗暴地拽下。
眼前是一个面相凶戾的陌生男人,看她的眼神浑浊而锐利,透着一股令她极度不适的审视。
沈卿云这番神情自若,不喊不叫的镇定模样,反倒让那男人脸上掠过一丝讶异,兴致更高。
“嗬!这娘们儿,胆子倒是不小!”
他忽然爆发出一阵粗野的大笑,转头朝四周吆喝:“弟兄们都过来瞧瞧!老黄送来的这车货里,还藏着个漂亮娘儿们!”
“哦哟,这么白?模样跟水葱似的,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吧,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瞧这通身的气派,这脸嫩的,怕是比那花楼里的头牌还要娇贵三分!”
“呸!就你兜里那仨瓜俩枣,也配想头牌?给人提鞋都不配!”
眼见手下几乎要争执起来,那为首的男人重重咳了两声:“都吵个屁?眼前不就有现成的?”
更加不堪入耳的狎昵话语顿时涌来,听得沈卿云胸中怒意翻涌,眼底结起寒霜。
若非双手被缚,这满口污秽的几人,她定要亲手一个个撕烂他们的嘴!
万幸的是,那些人虽言语不堪,大抵是因尚未摸清她的底细,终究不敢真正上手。
看她虽面有怒色,也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惊慌羞愤寻死觅活,男人便心知不简单。
于是他一挥手,粗声喝停了手下那帮吵吵嚷嚷的弟兄,催他们赶紧去卸货。
待周遭稍静,他这才扭过头,一双铜铃似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沈卿云,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你咋得罪老黄那个老狐狸了?能让他下这黑手?”
眼前这人看着凶狠莽撞,却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并没急着跟她撕破脸,反倒拐着弯地想从她嘴里套话。
沈卿云侧过脸,冷眼扫过院里堆放的药材和忙得满头大汗的伙计:“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用冬七炮制,磨成粉末掺进春七粉里以次充好。”
“行家啊!眼力够毒的!”
那汉子啐了一口,恍然大悟:“前儿个就听说胡家要派人来查铺子,还以为是哪个老掉牙的账房先生,吓得老黄那龟孙连着几宿没合眼瞎折腾。”
“他娘的,谁能想到,只派了你这么个小娘们来!”
“既知道我是胡家的人,还不松开我?”
沈卿云强自定了定神,叱道:“叫胡家知道你们敢这般待我,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你当老子是吓大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