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樹木落下黑蒙的荫,邊缘抽出长而細的枝条,葉子在地上的樹枝晃动。
桌椅挪到了阴影下,细碎如珠子的光映下来,在这碗冰酥酪堆起的紅豆尖上滚了滚,洁白瓷润的勺将它舀下来,光点又滚到如玉莹莹的指间,陷入指缝。
“你吃的真慢!”秦濃玉看不得食物被糟蹋,忍不住说,“这冰都要化了,要趁冰没化的时候,一点碎冰拌着紅豆加少量的糖水,这样才好吃!”
沈洵舟瞥了她一眼,耳垂上的碧石坠子晃动,眉如冰雪中渗了道浅淡的墨,在这么热的天,让秦濃玉生出股寒意来。
不就是个妾室生的女儿,豪横什么!
秦濃玉撇了撇嘴,她面前的碗已经吃空了,百无聊赖地看了一圈院子,目光又回到坐得笔直,头上梳着整齐双髻,正一口一口斯文往嘴里送酥酪的少女身上。
每次吃只微张开唇,探入一点勺尖,吃得又慢又雅致,脖间系了条白纱,挡住喉咙,露出大片锁骨,肌肤竟
要比这纱还白上几分,覆了层薄薄的汗,泛起漂亮的水泽。
秦浓玉又忍不住了:“你脖子上这不热吗?就算有道疤又怎么样,这儿又没外人,而且我和陆云风也不会因为你脖间上的疤,就轻視你啊。”
“你长得这么好看,一道疤也算不了什么的。”她是真觉得没必要,天这么热。
沈洵舟对她比了个手势。
秦浓玉一拍桌子:“好心当成驴肝肺!”
瓷碗底部撞出清脆声,里面的糖水震荡,溅出几滴来。
她气得不行:“还嫌我吵,亏我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我偏要说话,吵不死你。”
沈洵舟抬起眼,日光晃进黑眸,映出一点浅金,如同粼粼的湖水,又像剔透的琉璃珠子。
犹如祭祀台上端坐的神女。
他将装着酥酪的碗移到边上,拾起一枚落葉,秦浓玉都没看清,那叶子就横飞上去,没入茂密的树叶中。
随后不间断的尖锐蟬鸣戛然而止。
“嗒。”
从树枝间掉下一只蟬,砸落在木桌上,无声无息,密麻的虫脚一动不动。
沈洵舟挑眉,殷紅的唇边勾起,眸中绽着恶劣的笑意,写着明晃晃的威胁。
秦浓玉静了一瞬,随即翻了个白眼。
果然是妾室所生,光学些阴毒的小招数,恐怕平时在家中也是这么吓唬人的吧。
她掏出一个简陋的彈弓,捡了块石子压上去,对准趴在枝间的一只蟬:“不就是打蝉吗,这都是我小时候玩剩下的。”
沈洵舟面色冷下来,比手势:你哪来的?
秦浓玉捏着被砸晕的蝉翅膀,不以为意:“白姐姐给我做的。”
沈洵舟抿起唇,冰酥酪也不吃了,盯着她。
宋萝走到院中,就看见他一副不高兴的模样,黑眸沉沉,目光如刀,对面的秦浓玉瑟缩着身子,抱着彈弓,像只委委屈屈的鹌鹑。
……不是,秦浓玉用这弹弓打他了?
那她不成帮凶了!
她快步走过去,影子罩下来。沈洵舟抬眼看她,往后靠,扬了扬白皙的下巴。
秦浓玉眉间一松:“白姐姐!”
宋萝仔细看,也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伤,松了口气,见秦浓玉另只手上捏着蝉,“你们……抓蝉玩?这多脏呀,玉娘快丢了吧。”
秦浓玉把蝉丢了,蹭过去,阴阳怪气地说:“这蝉鸣声吵,有人听不得。”
沈洵舟露出个冷笑。
“……”宋萝左看右看,迟疑片刻,“快入夏了,是有些吵。”
沈洵舟点点头,耳上的坠子轻晃。
“白姐姐,明晚花朝节我能不能悄悄和你们去啊。”秦浓玉伸出手臂,趴在桌上。
宋萝向前堂的药房望去,大门半开,像个黝黑的洞口,陆云风还在里面整理药材,看不见身影。她感到一阵被注視的目光,仿佛和黑暗中的人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