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关系不算好。
沈小草的睚眦必报与他学了个十成十,将话语變作刀子往他心口捅:“我都听芸姨说了,你对阿娘一点也不好,你打断她的腿,弄瞎她的眼睛,把她关在屋子里哪也去不了,就是因为这个她才讨厌你,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能对阿娘好一点呢?!”
她小嘴瘪下去:“那样阿娘就不会走了”
细密的钝痛自血肉中传来,沈洵舟皱起眉,咬住牙,想说:你懂什么?若不是将她囚在身邊,他连她的一时一刻都得不到。
仿佛煮沸的水在皮下冒泡,痛得他难以忍受,睫毛飛颤,唇色白如纸。
沈小草才不管,哭得满臉泪痕,话头起了就止不住,继续道:“你是个坏阿爹!芸娘说你早就找到阿娘了,却不呜”她喘不上气,小臉通紅,“却不带她回家,让我从出生起就没有阿娘!”
声声如泣血,沈洵舟毫无动容,冷道:“再哭就把你送回长安,你再也别想看见你阿娘。”
宋萝在外听得一惊,心想:他平日里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吗?
又琢磨起听到的话。沈洵舟早就找到她了?在多早之前?
霎那间,记忆纷涌而来,向她显露藏在暗色中的蛛丝马迹。
最早似乎是三年前。
新年夜,大雪纷飞,她拢着毛茸茸的斗篷,趁夜
去看望顾玉沅与幼妹。隔着一堵厚厚的院墙,听见里头的笑闹声。
墙内的燈火很亮,映得她手中的燈笼微不足道,那燈在这样大的亮光里自惭形秽,跳跃几下,灭了。
她提着灯笼,晃了晃,叹了口气,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原路返回。起初路邊两侧都有房屋团圆的灯火,走到大路上,便只有朦胧的雪光。
就在这时,她发觉前面好像有人。极其突兀地,前方漆黑的道中间,点燃了灯盏,仿佛那人起先就在黑暗中走,自此照亮了影子。是一个暗暗的,高高的斗篷,不远不近地缓缓前行。
对于她来说,恰好指了路。
她跟着他走了许久,直到进了镇,两侧重现摇曳的灯火,想追上去向他道谢,这人影却在巷角一拐,不见了,像是从未出现过。
而后是数次的晚归回家,她感觉到有人在暗处跟着她。
转过头看,却空荡荡一片。
那时她不确定望着她背影的目光来自谁,总觉得如影随形,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若说沈洵舟提早就找到了她,那便说得通了。
沈小草哭声停住,小小的背不住抽动,忍着泪,大声喊:“我讨厌你!”
她跺了跺腳,转过身,“噠噠”跑走,宛如刮风般冲出房门,院子,边跑边掉眼泪。
宋萝被带得翘起的额发垂落,发丝荡了荡,下定决心从廊柱里探出一个腦袋。
又悄悄挪开腳步,贴在门边,偷偷摸摸往里面望。
日光透过窗,照在椅上的人影,泛起莹色的光。沈洵舟低着脑袋,长发挡住脸侧,看不清神情。宋萝捏捏手心,悄声走过去,靠近了他,才发现他在掉眼泪。
泪珠“啪嗒啪嗒”砸在地上,洇湿片灰色,随即浅绿的绣鞋踩进来,停在泪坑旁。
沈洵舟怔了怔,抬起头。少女垂下栗色眼眸,俯视过来,影子罩住他。
他不可置信,眼睫湿漉漉的,像是被人丢弃的小兽,许多疑问堵在喉中,竟一时难以出声,下意识先伸手拽住她的袖子。
素白的手掌顺势握住他,紧接着一截粗麻繩迅速捆住他手腕。繩子收紧,他便双手缚住,被她拽着繩子拉起。
沈洵舟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