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一怔,她本以为这屋中关着的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此刻方知,竟是美如冠玉。她识人先看面,认定生得好看的不会是什么恶人,心中惧意全消。
直到另一婢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神。原本立在眼前的人已寻了一折背床坐了。方才他好似还说了句什么话,她仔细回想了下,说的该是“有劳”。
木梳已被傅徽之放回漆盘。婢女上前拿了,而后走到傅徽之背后,捧起他的发,缓慢又轻柔地梳起来。最后她抬头以目示意另一婢。
另一婢会意,去案上拿了发簪递给她。她接过来插入为人挽好的发间。
听人温和道一声“多谢”,她瞬间有些心软了,忍不住劝道:“公子要郎君做什么,郎君便依了。有什么比自身性命还要紧呢?”
眼前人不应,只慢慢起身,转面向她。
傅徽之终于正眼看这婢女。
可婢女却当即红了脸低下头去。
傅徽之沉默片刻,想起什么,又看另一婢一眼,问:“你二人可有谁家中有阿姊?”
二女互看一眼,一起摇了摇头。
傅徽之轻叹一声,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今夜府中多半会混乱,你二人可趁乱逃去。”
二女又相互看了看,身量略高的婢女道:“逃奴逃一日被捉便要被杖刑的。”
傅徽之却忽然看向窗牖,有日光穿过窗纸洒在地上。
他颇有些失神地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似不止说给此二女听。
二女面面相觑,最终没有说话,轻手轻脚地将案上的旧衣、铜盆、漆盘皆拿上,退了出去。
退远后,四周无人,身量略低的婢女轻声问身侧人:“阿姐,要信他么?”
身侧人只道:“我觉着他是好人。”
庞伯达踏进屋,反手合了门。
他向傅徽之走去,在距人三步处停了。最初的笑意敛去,庞伯达面上没有起事之人应有的怔忪或振奋,反而有些严肃还有些许难言的悲伤。
傅徽之面上淡淡的,对上庞伯达的目光中没有畏惧,连愤恨也无。
若有第三人在,怕是会以为此二人是即将分别的知交。
二人相顾无言,终是庞伯达先低了眼去。
“我知你还有一心愿,今日我便为你了却。也好教你死而无憾。”
庞伯达再抬眼时,见傅徽之目光闪动,似没有料到他会忽然提及此事。他虽已对言心莹说过此事,但他料言心莹不敢对傅徽之说。
他直视傅徽之:“我今日便告知你真相,你父是我祖父陷害的。”
傅徽之眼睫颤了颤,自喉间挤出两个音:“为、何?”
“你说祖父还是我?”庞伯达步至案边坐了,“若说我祖父为何……他早恨你赵国公府。”
“他明明与你祖父、邱平一同出生入死,你祖父与邱平封了国公,而他最后只能封个郡公。郡公何爵?国公死后,其子袭郡公。你父仍能袭国公之爵是先帝恩赐!祖父自然心中不平,甚至觉着屈辱。他恨先帝,也恨你傅家与邱家。我与你说过我与仲隐能入弘文馆,还是因你祖父的颜面。祖父当年便因此事愤懑不已。别看他如今贵为皇后之父。当年,老皇帝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若不是先太子反,他如何能得那至尊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