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此事,一旁的傅徽之并未开口。似在等她做决定。
最后言心莹心一横,转头对傅徽之说:“你先在此处候我片刻,我先进去?”
傅徽之乖乖点头。
言心莹踏着再熟悉不过的路进了中堂。
言公彦与言照玉已在上下首坐定。只有邱淑迎了上来。
“阿娘。”言心莹唤了一声,便跪了下去,又唤,“阿爹、阿兄。”
言公彦正冲着茶盏吹气,还未及开口,邱淑便俯下身扶:“孩子快起来。”
“教她跪着!”言公彦忽然厉声道。
邱淑正欲转身同言公彦说些什么,却被言心莹扯住了衣袖。“阿娘先坐,我没事。”
邱淑轻叹一声,慢慢退回去坐了。
言公彦冷笑:“知道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此生不会再回来了。”
言心莹心想她正有此意,但自不敢说。
言心莹沉默得太久,言公彦不满:“怎么不说话?”
言心莹淡声道:“等爹骂够了我再说。”
言公彦怒将杯盏拍在案上,茶水四溅。“你什么态度?”
言照玉忙开口劝道:“爹息怒,阿莹也是觉得上回出逃是她不对,想让爹先消气再说话。”又转头对言心莹说,“阿莹,你回来是遇到难事了?”
言公彦打断道:“难事?她会有什么难事?最难的时候都不见她回来寻你我!真是干了好大的事啊。”言公彦加重了声气,“我看她是为了傅修来的。你以为他如今不是反贼了,我便会答应你与他的婚事?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言心莹也逐渐控制不住怒气,冷冷道:“他怎么了?你如此看不上他?”
“我也不与你说别的,我单问你他拿得出聘财么?”
傅徽之确实有意将家资与圣上所赐钱帛都分了甚至宅第都不要。
但言公彦没道理知道。不知是忘记诏书曾写赐钱帛一事,还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一个刚刚替家族洗清冤屈的人,该是一无所有。
但傅徽之刚将他几年所得全交给了她,那些钱当作一个高官之女的聘财只多不少。
可言心莹忽然来了脾气,她不想说。有些东西并不是得不到,而是不想争,不想得。
她直视言公彦,怒问:“你眼中只有钱财么?”
“不看钱财看什么?”
“看他这个人!”
“他这个人?他与别人有何不同?看他这个人。”
“你觉得他什么都没有是不是?”
“是!”
“那我今日便告诉你他有什么。”言心莹慢慢站了起来。
“朝廷冤他全族致他父兄族人抱憾而终,而他冤屈在身却不为利诱,谨奉家训,平定叛乱,是他的忠;背负全族之冤,八年如一日,追查线索,终为父兄、全族洗冤是他的孝。七年前,他在逃亡途中,自身难保,仍担着暴露的风险,豁出性命于大火中救婴孩、徒留半背抹不去的伤痕,这是他的善;奴婢春松,背主作窃,他却念及旧情,私保春松,是他的恕;庞仲隐,仇人子孙,他却在圣上面前求情,留下仇人一脉是他的仁!
“而如今他本可以带我一走了之,却宁受你将带给他的羞辱,执意来此面对你,这是他的礼义!”
或是因对傅徽之的心疼,又或许是因多年的委屈终在此刻宣泄,话至此处,言心莹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觉得他孑然一身,若不经父母应允,带走别人的女儿是不义之举。便来求你的认可。可我不在乎!”言心莹眼前一片模糊,但她的视线仍不动分毫,她知道自己的双目正对着言公彦的,“如此忠孝仁义之人,在你们眼中仍是不堪!我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便够了!不须你们来认可!”
言公彦一句话没能出口,言心莹便已转身向外去了。
邱淑连忙起身追上去,连声呼唤。
在第三声后,言心莹终于停了步子。
邱淑走到言心莹面前拭她面上的泪,柔声道:“阿莹,你爹是见你离家多时,愤怒未平,才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与徽之的婚事我会慢慢劝他。莫伤悲了。”
言心莹自己也擦擦眼泪,握住邱淑的手说道:“娘,你保重身子。我过些日子再回来看你。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