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马蹄声越来越近,但凡晚间休憩,全军是禁马的,管硕扭头看到万嵬奔马而来,到近前扯了缰绳,呵停了马。
他披了一个黑斗篷,内里金色的鳞甲散出光点,他居高临下看着站在地上的管硕,问道:“下地了,你都好了?”
管硕点头。
自出行后,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万嵬一直在先头部队,管硕的马车则吊在队伍后方。万嵬眼神在站着的管硕身上转了一圈:“怎么不多穿点。”
管硕低着头答道:“并不很冷。只是下来松一松筋骨。”
万嵬看了看周边的情况,向管硕伸出手。
管硕也没多想,顺着他的力道上了马,万嵬一催,马朝前小跑起来。
他们顺着林中小道疾行,婆娑树影从身边飞速掠过,管硕的脸贴着万嵬的金鳞甲,稍有些冷,夜风呼呼吹在身上,她却觉得很畅快。
她想到从前和管砾在山坡上跑马的日子,那时的万嵬说自己不会骑马,让管硕教他骑马,后来就遇到了第一次暗杀,他不声不响地跟着她骑了一晚上的马回的宫。管硕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好笑。他怎么可能不会骑马。
万嵬看管硕低下头,以为她冷,便拎了几下绳子,马蹄渐慢,万嵬用披风罩住了身前的管硕。
慢行在羊肠小道上,管硕问万嵬:“我们去哪?”
万嵬指了指前方:“看。”
树影缓缓分开,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条广阔无际的大江,江面烟波浩渺,一轮弯月挂在当空,层层浅云飘飘然而过,月色照映在江水中,忽明忽暗,光景盛然。
“百睦江?”管硕看着眼前这景象,喃喃道。
“是。”万嵬应道。
管硕被这山河壮阔之景吸引,久久不言。
万嵬则低头去看她的侧脸,管硕脸上的表情他早已想见,现实看到更觉可爱几分。她一向不自觉自己的美貌,他倒不介意她在人前总是一脸淡漠的样子,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不妨多表露一些自己的真实表情,比方现在。
管硕感到万嵬在看自己,便偏过头去看他,他竟也没掩饰,就这么直直盯着她,一双瞳孔如两泓碧潭,将人沉溺其中,管硕面皮有点发烫,硬撑着没有避让他的目光,她开口问道:“你不是会骑马吗?”
万嵬很佩服她煞风景的水准,不禁低下头发笑,他这次笑得很是开怀,连肩膀都不住抖动,管硕反倒冷静了。
万嵬抬起头,触到管硕的眼神,却不知为何有了些心虚的情绪,他渐渐收起笑容,沉吟着道:“遇到你之前我确实没有骑过马。”
管硕并不信他的鬼话。
“只是我学东西一向比较快而已。”万嵬看她不信,有些无奈。
管硕仍没答话。
万嵬看向江面:“本来宗王确实准备教我骑射的,可是没能来得及,他就死了。”
“你怎么叫他宗王,不叫他父亲?”管硕轻声问。
之前万嵬提到万峻,也一直叫的宗王。用封号来称呼长辈很显尊敬,却多了些生疏,万峻从亲缘来说是万嵬的堂兄,但将襁褓中的万嵬养大了,对万嵬来说是有养父之恩的。
万嵬沉默了半刻,平铺直叙道:“他半生都夹在万迟和万迹当中,一位是生身父亲,所做行径却令他大为不耻,另一位虽不是亲生父亲,待他却胜似父亲。他跟随万迹征战多年,两人亲厚非常,却又不得不回朝去做万迟的儿子,他受不了万迟背信弃义,也无法摆脱对万迹的愧疚。我自记事起,他就同我明白说清了我的身世,他说他不配做我的兄长,更不配做我的父亲,只让我叫他姓名。”
河水汤汤,浪潮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岸礁,管硕感到自己的心一突一突,竟有些发悸。
万嵬竟这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管硕很难想象,一个孩子,在懵懂无知的年纪,就要承受这些血淋淋的现实。
管硕抬头看他冷峻的面容,忍不住用手去触他锋利的下颌。
万嵬感觉到她的触碰,低下头。
“冷了,回去吧。”管硕轻声道。
万嵬没有动。
管硕躲闪着要拿开手,却被万嵬捉住,他手掌很大,与管硕冰冷的手比起来,炽热得几乎有些发烫。
他包裹着管硕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牵引到自己嘴边。
管硕的指腹触碰到他柔软的唇,不禁感到有些战栗,她挣了挣,没有挣脱,只能看着他闭着眼睛,表情几近虔诚地亲吻自己的指尖。
万嵬睁开眼,管硕忙将手缩回。
万嵬也没有介意,将马一呵,两人朝营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