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说那个匿名论坛的帖子时,正在用专门从瑞士定制的药膏按摩脚踝。那处伤像精准的气象预报,总是在洛杉矶罕见的阴雨天隐隐作痛。
私人手机在柚木茶几上震动,我以为是尤利娅打来的电话,莫斯科总是比德国早,时间也是,电话也是,除了尤利娅总是慢吞吞的,而罗伊斯总是急躁躁的。
屏幕亮起的却是玛格丽特的名字,我在芙尔乐航线的首席法律顾问。
“塔西娅小姐,建议您立即查看TheHollywoodUnderbelly论坛第三版块置顶帖。”
玛格丽特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来,冷静得像在报告股市波动,
“涉及您的部分描述具有明确诽谤特征,包括但不限于声称您通过□□易获取《玛蒂尔达》角色,现在这篇文章已经被转载到Facebook和Twitter上了。”
我划开平板电脑,这两个网站我并没有注册官方账号,但是我小号也是蛮活跃的,可能是最近终于调理好了吧,奥运会都过去了终于能视奸一下俄罗斯。
每次想到女单只有9名和12名就好受了不少,再想到尤利娅最近大奖赛成绩不错更加开心了,连她休赛期一次都没有来私下见见自己都要忘了。
我点进去那个属性的网页界面,轻微挑眉。帖子标题用夸张的加粗字体:《深扒那位转型前花样滑冰运动员“T”和她的权色交易与谎言帝国》。
哈,你当自己是丽塔·斯基特呢,取这种标题,就算你是你也没有一个《预言家日报》给你撑腰。
滚动条下沉时,我的呼吸节奏没有丝毫改变。
多么熟悉的酸腐气息,嫉妒蒸腾成的毒雾,从冰面裂缝里汩汩冒出。没有人会比我更熟悉,毕竟在来到好莱坞之前我是一名运动员,只要站在那里羡慕与恶意就会鱼贯而出。
“IP追踪完成度?”
“百分之九十七。源头指向伯班克地区三个关联地址,最终终端属于丽娅·米雪儿女士的私人助理。”看,俄罗斯黑客还是可靠的。
挂断电话时,窗外恰好掠过一只蜂鸟。它悬停在落地窗前片刻,宝石般的羽毛在加州阳光下闪烁冷光。我想起丽娅今天排练时故意撞到我肩膀后说的那句话:“小心点,小公主,这里的地板不像你们俄罗斯的冰场那么光滑。”
她不过也是一只宝石小鸟,你能畅快歌唱展示自己的美丽羽毛是因为没有人想把你做成展示胸针又没有撞在老虎眼睛上。
她以为我在发抖是出于恐惧,可惜,我只是在笑,我忍不住我的笑意。
事情对于我来说始于三周前我唱完《Circus》的那天。
导演瑞恩·墨菲摘下耳机时眼眶发红,他走到录音棚中央拥抱我,声音激动着对全场说:“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声音!危险又纯洁,像沾着鲜血的钻石!”后来这段视频被剪辑进剧组花絮,字幕打着“新生代唱跳女王”。
从那一刻起,丽娅看我的眼神就变了。
丽娅是这部剧实际上的女王,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
在我到来之前,丽娅是是墨菲的“缪斯”,是每集必须拥有独唱片段的“百老汇小天后”。她习惯了众星捧月,习惯了每首歌最出彩的部分,习惯了导演和编剧的围着她转。
“塔西娅”的出现,像一面过分清晰的镜子,照出了她才华之外或许还存在更广阔的天空,这让她无法忍受。
起初是某种评估式的冰冷扫描,像在给竞争对手的技术难度打分。当她发现我从不参与午餐八卦、拒绝深夜派对邀请、甚至对男主角科里·蒙蒂思示好的微笑都保持距离后,那种评估变成了被冒犯的恼怒。
我并不想去分析她的心态转变,或许也更本没有转变,就像这些竞争与雌竞无关,在好莱坞这个奉行丛林法则的世界撕咬的能力是比性别更早展现出来的,更别说我们还是同一个性别。这里表面的直白与暴力让我回到了舒适区一般
“听说你父亲是苏联时期的体操运动员?”第二天排练间隙,丽娅端着咖啡状似无意地靠近,“真可爱,像那些纪录片里的老古董。他需要像训猴子那样训练你吗?用鞭子?”
我不知道她从那里臆想出来这些好笑的话,或许更本没有过脑子,只是为了说出来。
谁会去主动质疑剧组女王的话呢?哪怕是她主动要去诋毁什么,让她去就好了。
丽娅和戴安娜的窃笑像蚊蚋般嗡嗡作响。我正对着走廊镜子调整身形与手位,在剧中我有一段体操表演,我透过镜面凝视她瞳孔里扭曲的倒影,悬浮在这个世界里,我看不到她的灵魂,摧毁这样一个空心人是不需要心的。
“他用的是卡尔·马克思的《资本论》。”我平稳地完成一个四位转体,“他说只有理解压迫本质的人才能真正获得自由。”
丽娅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没听懂,但知道被羞辱了。
霸凌在第二周升级为物理层面。
我的更衣室门上被用口红涂画斯拉夫字母的脏话;定制舞鞋里出现图钉;保温杯里的依云水被换成不知什么的不明液体。我始终沉默,像对待少年时代训练馆墙上"混血婊子滚回家"的涂鸦那样,用棉纱蘸着卸妆水仔细擦掉所有污渍。
然后小时候的我是怎么报复回去的呢?我不想给我的家人带来这些小小的麻烦,这是完全不应该对于罗曼诺娃造成困扰的事情,于是打败了她。一次,十次,一百次,从头到尾她没有赢过我,这只是动物死去前不甘的呻吟,捕猎者还是会将它吞吃入腹的,教练只能将她劝离了基地。
现在这种沉默依旧被误读为怯懦。
第三周,暴力转向更肮脏的维度。关于我"用身体换取角色"的流言在化妆间流动,那句来自练习室话也不出我所料传的遍地都是。最具创意奖应该颁发给声称我的腿上伤疤来自"特殊服务留下的纪念"的言论。
我依旧沉默。每天准时到场,完美完成所有拍摄,然后在休息时用加密笔记本处理芙尔乐航线的并购案文件。只有一次,当丽娅"不小心"将冰美式泼在我夹在笔记本里的母亲的照片上时,我抬眼看她的时间比平常多了几秒。
“哎呀,不好意思。”她假笑着用纸巾擦拭相框,“你妈妈长得真像那个普京宝贝,叫什么名字?啊,卡巴耶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