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庭松还是隔了五六天才又去的。虽说得了顾来歌的提点,但忐忑如驱不散的薄雾,一直淡淡罩在他的心头。
尤其是每当想起常相思一口一个“陆大人”的模样,只觉是与她中间裂开一丝缝隙,越等下去,那道缝隙就越可能化为沟壑,直至变成将彼此推远到看不见的深渊。
陆庭松想到这里,甚至特意又绕去了一趟城北,买了最新鲜的桂花糖,挑挑拣拣,还包了一份赔罪礼。
——是他觉得常相思会喜欢的,一方上好的徽墨,还有一支小巧精致的绣针盒。
然而,他越接近那片街市,脚步却越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甚至几经停顿与退缩。磨磨蹭蹭到了最后,好不容易深吸一口气,想直接走过去,却在人来人往间瞳孔骤缩。
常相思的摊前并非空无一人。
一位穿着儒雅、年纪与她相仿的男子正站在那儿,与常相思言谈甚欢。那男子面容清秀,气质温和,一看着便知是个读书人。
而常相思脸上带着陆庭松熟悉的、专注的温柔,正仔细听着对方说话,不时点头,甚至还偶尔会掩唇轻笑,两个人乍一眼瞧过去,竟然还有几分般配。
那画面温馨融洽,但落在陆庭松眼里,却只觉无比刺眼。
原来……她并非只对他一人那般耐心。原来,他不在的这些时日,自有旁人能与她谈笑风生。
那股刚刚被他自己强行压下去的酸涩和不安,此刻变本加厉地涌了上来,密密麻麻地啃噬着他的胸腔。
陆庭松甚至看到,那男子从常相思手中接过一方绣帕,仔细端详,两人靠得有些近,低声交谈着什么。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怀里的桂花糖变得黏腻,赔罪礼都变得硌人。
陆庭松抿紧了唇,脸色不自觉地沉了下来,垂眸时一股似乎叫做“嫉妒”的情绪,忽而如藤蔓缠绕周身,简直让他喘不上气来。
他是不是来晚了?是不是因为他的欺瞒和犹豫,已经让别人捷足先登?
陆庭松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甘,只是再抬起眸子,目光沉沉地盯着那边,周遭的喧嚣都离他远去。
好不容易燃起的勇气似是被冷水浇了个透心,灭的干干净净,唯余闷闷的钝痛。
就在这时,常相思若有所觉,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位男子的肩头,恰好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陆庭松。
四目相对,常相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陆庭松看到她注意到了自己,心中更是一乱,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开。
——这场景,未免太过难堪。
然而,常相思却先他一步有了动作。她对着那位男子歉然一笑,说了句什么,然后便朝着陆庭松走了过来。
陆庭松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心跳如擂鼓,方才汹涌的醋意和此刻的紧张交织在一起,让他喉咙发干,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常相思在他面前站定,看了看他紧绷的脸色,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位还在摊前等待的男子,有些不解。
她才看到陆庭松时,眼底掠过一丝极浅的笑意,此刻到跟前来了,却还要故作平淡:“陆大人,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可是又来……查验进度?”
又是“陆大人”。
陆庭松听着这三个字,只觉得抗拒,连带着心都往下沉了沉。
他勉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声音有些发硬:“看来常姑娘有客,在下……似乎来得不巧。”
这话里的酸味,几乎要溢出来了。
常相思眨了眨眼,忽而明白了什么,终于忍不住,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她侧过身,对着摊前那位男子招了招手:“李公子,请过来一下。”
那位李公子闻言,彬彬有礼地走了过来。
陆庭松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桂花糖的手心都有些冒汗。这是要……当面介绍?让他死心?
却听常相思对那位李公子笑道:“李公子,这位是防御使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