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眠兰没什么胃口,草草吃过几口晚饭便不再动筷。彼时她正坐在灯下,翻阅着绣铺的开业流程单子,皱着眉查看是否还有什么疏漏,才看过两三页,就听得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是杨徽之回来了。
她起身相迎,只见杨徽之面带倦色,但眼神清明,见了她还能轻轻一笑。陆眠兰才看过去时,见他身后还跟着一脸冷肃的裴霜,他竟也一同过来了。
“裴大人。”陆眠兰有些意外,但仍礼数周到地将两人迎入小厅,吩咐采桑去沏茶。
“不必麻烦。”裴霜抬手制止,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说完便走。”
三人落座。采桑还是很快端来热茶,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并细心地掩上了厅门。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灯花噼啪一声轻响,惹得陆眠兰心头一跳。
“都决定好了么?”陆眠兰看向杨徽之,轻声问道。
杨徽之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嗯。我和裴大人商议过了,晋南之行确有必要。宜都那边出现的踪迹,墨竹已另派人手,紧急前往核实。裴大人与我们一道走,带着穆歌,追查晋南这条线。”
陆眠兰立马想到了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她点头后轻声问道:“到了之后,我们首先该从何处着手?是直接让那个穆歌带路,去找他放置箱子的地方,还是先暗中调查一下,他口中那个‘跑腿送信’的圈子?”
裴霜道:“双管齐下。我先带一队人去查访穆歌所说的那个槐树周边,看看有无蛛丝马迹。”
他说着,又将同杨徽之商议的计划告知,“然后,还要有一人带着穆歌,设法混进当地那些三教九流打听消息的地方,他既然是其中一员,回到熟悉的环境,或许更容易露出破绽,又或是想起什么。”
说到这里时,杨徽之的眼神闪烁,语气也变得迟疑,看向陆眠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只是此行……前往晋南,路途不近,恐怕情况亦可能复杂多变。采茶,你的绣铺开业在即,若是……”
“无妨。”陆眠兰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坚定,“开业事宜,采桑和采薇她们能应付得来,我已将大部分事情安排妥当。即便我离开几日,也不会有大碍。晋南之事,关乎……”
她话音微顿,将“我父亲”三字咽了回去,改口道,“关乎重大,我既已知晓,便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裴霜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如刀,似乎想从她平静的面容上看出些什么,但最终并未多言,只是淡淡颔首。
杨徽之点了点头,似乎早便猜到陆眠兰会做这样的决定:“如此便好。我们计划后日一早动身。穆歌会由裴大人的人秘密押送,随我们一同上路。”
“路线可已定好?”陆眠兰又问。
“初步规划是走水路,自阙都乘船,沿沔水南下,至临河镇码头下船,再换乘车马前往晋南主城。水路较为舒适快捷,也便于看管穆歌,减少节外生枝的可能。”杨徽之答道,“裴大人已安排好了可靠的船只。”
“一路上的关卡和落脚点,我会打点。”裴霜接话,言简意赅,“你们只需准备好随身物品,轻装简行即可。对外,可之前去槐南一样,就称是南下采买绣品原料。”
他说到这里就站起身,已然是准备走了:“既如此,后日卯时正,南城门外汇合。各自做好准备。”
杨徽之和陆眠兰将他送至院门口。
陆眠兰微微颔首,这个借口合情合理,不会引人怀疑。
“我明白了。”她沉吟片刻,“我会尽快将铺子里的事情再交代一下,后日一早,定不会耽误行程。”
事情商议既定,裴霜便要告辞了,毫不拖泥带水,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陆眠兰望过去时,才给他斟满的茶水一口没动,甚至还冒着热气。
杨徽之稍停顿了片刻,他看着陆眠兰,灯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柔和而坚定。“此行或许会有风险,”他声音放缓了些,“务必一切小心才是。”
“放心,则玉。”陆眠兰抬眼看他,唇角牵起一抹令人安心的浅笑,“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足以自保。倒是你与裴大人,锋芒太露,更需谨慎。”
杨徽之也笑了:“彼此彼此。”
这句话说完,二人又默契的沉默下去。小院重归宁静,陆眠兰却毫无睡意,她走回书案前,目光落在那些文书和账单上,看了片刻,轻轻将其合上,收到一旁。
然后,她从抽屉深处,取出一本看似寻常的诗集,翻开其中一页,里面夹着一小张略微泛黄的纸条。
杨徽之几步走到她身前,顺着看过去,只见那张纸条上只有一个名字,还圈出了一个晋南的大致地方。
他看见陆眠兰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个名字,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似乎是落到了很远的地方。
晋南……不知那位故人,究竟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