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温和开口,“你描绘的那些,也是另一种枷锁。我所说的‘普通人’,或许不该是那样。”
他微微侧过身来,尽管黑暗中彼此看不见表情,但莫名的,祝凌霜似乎能感受到他含笑的目光。
“不必背负他人强加的命运,不必时刻揣测人心,不必攀比,也无需用任何东西去证明自己的价值。
“守着方寸之地,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累了便歇,醒了便做些喜欢的事,或是什么也不做。允许自己呼吸,允许自己仅仅只是单纯存在于世,而非必须不断运转。烦恼可以只是菜价,或者……也可以是今天院子里的花有没有开得更好看一些?”
他似是描绘一幅温暖安定的画卷,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这样吗……”她低声喃喃。
上辈子的她,仿佛从未真正“存在”过,只是在扮演一个社会要求、家庭期望的角色。
“所以,你以后打算做什么?”池砚轻声问。
祝凌霜想了想,笑道:“我嘛,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大志,等跟着帝姬做完那些大事后,我呢,就功成身退,良夫美侍在侧,尽享荣华富贵了。”
黑夜里再次静默了片刻,静到祝凌霜都以为自己说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对时,池砚终于开口:“……听上去也很不错。”
“是啊。”祝凌霜笑着应声。
困意终于姗姗来迟,沉重的眼皮开始打架。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混沌之际,她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不过……你的也挺好的,到时候,我还可以来看看你……”
声音越来越小,终至无声。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在身侧响起。
池砚却依旧睁着眼,望着头顶模糊的床帐承尘。
良久,他小心翼翼地翻过身,近乎无声,面朝内侧。
借着窗外渗入的微光,他能看清祝凌霜模糊的睡颜。
她睡得很沉,眉头舒展开,褪去了平日的张扬或狡黠,显得意外的安静,甚至有些稚气。
他低眉看着眼前这个阴差阳错给了他一丝喘息之地的人,心底蓦地泛起些许涟漪。
随即,那点涟漪消失无踪,重新归于深潭般的平静。
二人处境不同,最终所求亦是不同。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
——茫茫人海中并不起眼的一个。
男子依附、侍奉,成为女子荣华点缀的一部分。
而女子,三夫四侍是再自然不过的图景,是世俗眼光中完美的归宿。
这才是她应有的路。
他重新闭上眼,努力摒除杂念。他现在需要的,是清醒、是距离。
夜色更深,万籁俱寂。
对他而言,有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只能在最深最暗的角落,注定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