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二人不敢吱声,只眼巴巴望着他坐到九鲤床上,低着头闷不吭声。
雨青等了半日不见他有后话,只好走上前来试问:“小鱼儿信上说要去找她的生父,老爷,她生父到底是谁啊?”
庾祺抬头瞅她一眼,双眼愤懑,“反正比我有权有势,她大概是嫌我供给她的日子不够好,惦记着找到亲爹,好飞上枝头做凤凰!”
雨青扭头把丰桥望一眼,忙笑起来,“不会是,鱼儿不是那等没良心的姑娘,她嫌谁也不会嫌老爷呀,从前总说不嫁人,要一辈子留在家里头孝敬老爷呢,这么多年了,她心里头一个是老爷,二一个是老太太,三就是杜仲了。”
他却冷笑,“你休信她的花言巧语,要知道孝敬我,就不会这么随随便便跟人跑到京城去!”
雨青丰桥二人不敢言语,他自己又闷坐半晌,转头把九鲤的枕头看一会,狠叹了口气,“不必等明日,此刻就去找一艘船,不管它是什么船,只要明日一早能带我上京就行,也不要计较银钱,出多少价都答应他。”说着站起来,“丰桥,铺子交给你,你好生照管着,等我回来。”
丰桥忙应诺着出去,东打听西打听,总算打听到一个跑船的丁大成明日要押货进京,问明丁家地址便要赶去,不想黑魆魆的,却在街上与张达擦身而过。
他急得也没瞅见,还是张达倒回来拉他,“老丰!这么晚了你不回家,还要往哪里去?”
丰桥三言两语将事情一说,熟料张达竟两手一拍大笑起来,“巧了!我也要到京城去,也正打听船呢,不如与你家老爷同乘一艘船,你们老爷也有人使唤,我呢,也省了路上的花销了,嘿嘿,真是两厢便宜的事!嗳老丰,你找着船没有?”
“这不是正找着嚜!问到个跑货船的,我这就去找他去!”
张达哈哈一笑,“那你去问,我去和你们老爷商议商议。”
二人匆匆作别,张达冒夜及至庾家来,找到庾祺商量一路进京之事。
庾祺先没答应,款步踅到书案后头坐下,问说:“你进京去做什么?”
“就算是公干吧。”张达含笑近前,撑住案沿微微压下腰来,“这不是上回因青莲寺一案,彦大人已经得罪了陈家嘛,有心要靠着昭王,谁知听见他京里的朋友传来点风声,好像昭王出事些事,彦大人派我进京探探虚实。”
庾祺睇上冷眼,“昭王出事?什么事?”
“也不知是真是假,听说是昭王酒后乱性,奸。杀了陈贵妃宫里的一个小宫女!”
庾祺微微怔住,目光慢慢垂在书案上,沉思片刻后有些明白过来,怪不得齐叙白要劝诱九鲤入京,大约正是为了此案!——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128章出皇都(十二)
次日天不亮,庾祺张达就往码头乘坐丁大成的货船沿运河追赶九鲤等人,因一路打听消息,倒耽搁不少时辰,致使差了整整两日脚程,船行四日也未赶上九鲤等人的船。
幸而这日在沿途一小水驿打听到九鲤等人曾在此驿用过午饭,他们一行是四人,除杜仲叙白之外,其中还有个女人,据驿内伙计郭绣芝。
这日午间张达闲坐在后舱窗下,挠着下巴纳罕道:“这郭嫂跟着做什么去?难不成还真要与杜仲那小子私奔?”
庾祺在旁边拨动茶碗盖子,轻乜他一眼,“你的消息倒灵通,连我家里的事都知道。”
张达端起茶碗掩住笑意,咂着嘴道:“不是我爱打听,我也是听老丰说起的。要说杜仲那小子也真是怪啊,放着年轻姑娘不喜欢,偏喜欢个三十岁的寡妇——啧啧,弄不明白他这是什么脾胃。”
“要不是你当初荐郭嫂来我家当差,也不会生出这等麻烦。”庾祺冷声说完,亦举起茶呷一口,眼睛只管瞟着他。
张达放下茶碗讪笑,“这也不干我的事啊,我也不知道郭嫂还有这本事嚜。这女人呐,但凡有几分姿色,就都能成为男人的克星。说起来还是我家里那个好,模样虽平常,倒不至于惹祸,就是太能吃了,明年又要添张嘴吃饭,我真是稍微懈怠点,家里就能揭不开锅!”
“你不必哭穷,这一路的花销,我又没让你出,连你的那份我也包了。”
有了这话,张达心里的石头落了底,恨不得跪下来给他嗑个头!面上却浮现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乐呵呵朝他道:“先生放心,这回这事虽不能算公差,可也是替彦大人去打探消息,回去我就找他报了这笔账,到时候我把银子还您,眼下就当我借您的。”
“你张捕头欠我的账,只怕不少吧。”
庾祺懒得搭他这话茬,轻轻乜他一眼,扭过头向窗纱上瞅着。他平生只去过一次京城,偏偏与京城犯冲似的,那两个月里生出许多事端,先是死了师父,后来险些连自己也命丧火场。如今时隔近二十年又要重返故地,心下不免有点惴惴不安。
不过转念一想,京城也算是他的福地,倘不是到了那里,后来不会救出九鲤,有这段纠葛半生的缘分。
一想到九鲤,又禁不住担忧起来,倘若齐叙白诱她入京只为替昭王洗清冤情,那还不算十分凶险,就怕他还另有目的。此人尽管年轻,却是天性无情,城府极深,只看他驱散家中下人,送走大嫂侄女这些举动,好似安顿后事一般,背后一定还有些破釜沉舟的动作——
忽然张达出声,“先生,您倒说说,按昭王的性子,到底有没有可能会酒后乱性奸。杀宫女?”
庾祺将目光睐向他,好一会才摇头,“我并不了解昭王的为人。”
“我看不像,一位身份尊贵的王爷,想女人找谁不行,做什么挑个宫女?还是陈贵妃的宫女,这不是往枪头上撞嚜!您不是曾与他见过一面相谈过一回嚜,还不清楚他?”
他将头仰在壁上轻声一笑,“我又不是神仙,岂能只见一面就看穿别人的心思。你细跟我说说此案。”
张达在桌上半握拳头,娓娓道来:“我也是听彦大人说的,他知道的也十分有限。说是上月底宫中夜宴,昭王奉召入宫,宴席设在青鸟阁,离陈贵妃的寝宫不远,席间昭王吃醉了酒想到殿外散步醒酒,他去了好半天才回来,后来快散席的时候就听有小太监嚷嚷,说在青鸟阁外的一片花园里发现一个宫女的尸体,这宫女衣衫不整,是胸口被匕首所刺而死,皇上立刻命侍卫搜宫,恰好就在那片园子附近的路上找到了一把匕首,而那把匕首正是昭王素日随身携带之物。”
庾祺登时警觉,“是不是一把刀柄上嵌着红宝石和象牙,刀尖为弧形的匕首?”
“您连这个都知道?连我都没听彦大人说过凶器是什么样,难道彦大人背地里告诉您了?”
“自从齐府的案子了结后,我从未到过县衙,也没见过彦大人,他从何处告知我?只不过我听你说那匕首是昭王素日随身携带的,我就想起来,上回我见他的时候,好像见他腰间就佩着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