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厅毗邻锦鲤池,池边假山遮掩,后有竹林,地处僻静没被火灾殃及。
谢期榕半个手臂乌青,胸前伤口刚换完药。
换下的纱布和药粉瓶子堆在临时支起的小几上,腐肉血气明晃晃摆在那,云渝腹中翻滚,移开目光。
谢期榕连日高热,脸颊通红,唇色却是苍白泛青,加上毒药的霸道药性,伤口烂了割割了烂,深可见骨。
换药褪衣,到底是哥儿,彦博远避嫌没进来,云渝不忍再看,低头又出去等着。
彦博远挥退主院来报的护卫,道:“刺客已经处理,半座宅子被烧毁,主院是回不去了,将军那样子不好移动,搬张床榻过来,先在小花厅住着。”
又问:“将军现下如何?”
云渝低着头一言不发,想到适才见到的乌青和被血染透的上衣,眼眶泛红,成红眼小兔子了。
彦博远把他绞着的手拉开,缓着语气轻声安抚。
“凡事往好处想。”
彦博远把自己玉佩上的绳结解开,将络子打在云渝的那块朱砂佩上。
日子不比从前,恨不得一块铜板两块花,他手里松快了后,便重新选了块水头好的暖玉,央高僧开光,护佑云渝,自己的倒是没换,依旧是浑朴的青玉。
多余的绳线往兜里一揣,把云渝衣摆处的褶皱扯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要是不往案几上砸,就见不到暗门,人困在里面出不来,刺客是挡住了,可挡不住烟,时间长了,肺都要熏出毛病,还有箭矢飞进来,他要倒霉再被射上一箭,那才是真要命。”
云渝也知道当时情况紧急,能发现暗门就是烧高香了,但见谢期榕的惨状,忍不住自责。
要是他没脱手去接那佩,也不至于让人平白又受一难,但要是不去接,那暗门只有昏着的谢期榕知道,又是个死胡同。
“……”云渝拧着眉头摆弄朱砂佩,道理他都懂,就是过不去心里那关,除非谢期榕当即跟没事人一样从床上跳起来。
彦博远道:“再进去看看吧。”
这话说得像是见最后一面一样,云渝红着眼抬头,可怜兮兮的。
彦博远无奈,揉了揉他的发顶,“我派人去请了几位江湖中的医师,算着日子也快要回来了,江湖那么多神医,不信没一人能解毒,还是有希望的,嗯?”
彦博远环过云渝的肩膀,搂着人晃了两下。
云渝听着耳畔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情绪慢慢平复,抿唇点头,“嗯。”
大夫从侧厅走一步停一步地磨叽出来,彦博远和他犹豫的目光对上,后者一脸为难,不知如何开口。
彦博远直接开口:“将军如何了,大夫不必多虑直言便是。”
老大夫哽咽道:“毒入心肺,药石无医,多则十天少则三日,老夫无能啊——”最后一句直接破了音。
扑通一声,老大夫脚下一软,直挺挺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抽抽噎噎,嚎得是惊天地动鬼神。
皇家哥儿千金的躯体,万千的命,这回要死他手里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别人死不死不关他事,他的命铁定保不住了。
不说将军躺着他哭了没意思,就说人醒着,他也不敢嚎,也就见了彦博远,是个主事的,但也是替里头人打工的,那是一顿嚎啊。
人还活着呢,大夫先开始哭丧了。
彦博远肺都要气炸了,这都什么人!
他都能感受到胸前的衣襟冰冷湿润,好不易安慰好夫郎,被他一弄又给说哭了。
彦博远戾声呵斥:“哭什么哭,将军还没断气呢,一大把年纪,这点事都经不住,再哭我现在就要你的命,还不快去给将军配药。”
云渝的脚也是软的,但有彦博远扶着,虚着探出头:“老大夫尽力而为吧。”
至于老大夫则是哭得背过气,手脚无力一时起不来,一旁的小厮看不过去,一把攥起他的后衣领提溜出去。
“要不是他医术还算顶用,就那死样,见了都来气。”
彦博远没眼看,对着被拖行的背影恶狠狠道,想到他说的话,“竟只有七日的命活……”
“什么?”
彦博远声音很低,云渝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