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你难道没发现,昨晚他没有吻你,你没有死也没有变小,依旧活得好好的吗?”
克里斯如遭雷亟,是啊,从决赛夜那个如同献祭般的吻之后,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了,虽然时有精神上的疲惫和身体隐约的沉重感,但他确实没有再次陷入那种灵魂被抽离,急需“吻”来强行稳固的濒死状态。
“为什么?因为你自己已经承受了。”
“看看你的颈椎,感受一下那里的沉重。它正在替你支付高昂的利息。你替他承受的伤害越多,累积的痛苦越深,你能离开他吻的时间就越长。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用这具□□的痛苦与损耗,换取靠近他的资格,换取不必时刻像乞丐一样乞讨的……那点可怜的、卑微的自由。”
克里斯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抬手,去摸自己后颈那曾沉重酸胀的部位,仿佛那里已经烙印下了看不见的诅咒。
未来还要承受什么?两个运动员的病痛,加在一具躯体之上,自己能承受得了吗?
“克里斯?”卡卡敏锐地捕捉到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那细微的、几乎无法站稳的摇晃,担忧地再次向前踏出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他好看的眉头紧紧蹙起,“你还好吗?是不是又……”
“我没事!”克里斯猛地打断他,好似在过度防御。
他像是被烈火烫到,又像是要急于掩盖什么可怕的真相,慌乱地地将墨镜重新架回鼻梁上,将那深色的镜片作为最后一道屏障,将自己所有的惊慌、恐惧以及刚刚知晓的残酷真相彻底隐藏在黑暗之后。
他不能告诉卡卡,绝对不行!
善良的、虔诚的、刚刚才因为伤害了他而道歉的卡卡,会不会被这更深重的罪孽感彻底压垮?会不会因为无法承受而彻底从他生命里逃离?
这个可能性比死亡更让克里斯感到恐惧。
“我只是……有点赶时间。”克里斯强迫自己挺直背脊,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刻意揉入了一丝生硬的疏离感,仿佛刚才那个摘掉墨镜、眼眶通红、脆弱不堪的人只是幻觉。
“谢谢你来送我,卡卡,也谢谢你的……道歉。”
他顿了顿,感受着颈椎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酸涩感,仿佛有无形的铅块正在颈上凝聚。
克里斯一字一句,异常清晰地说道,像是在宣读某种与过去割裂的宣言:
“你说得对,我们都需要……时间。”
克里斯深深地看了卡卡一眼,隔着深色的镜片,贪婪地地描摹着这个穿着白衣、带着愧疚与怜悯来送他的天使,试图将这一刻的影像,烙印在灵魂深处。
他一头扎进了安检通道缓慢移动的人流,瘦削的背影很快被更多的旅客吞没。
克里斯没有回头,一步也不敢。
他怕哪怕只是一瞥,那勉强筑起的堤坝就会彻底崩塌,他会像乞丐一样爬回去,乞求另一个救赎的吻。
他几乎是靠着本能向前走。
可是卡卡什么都不知道。
卡卡不知道,那个看似平静的告别背后,是他正在用这具年轻的身体,默默承受着怎样日益沉重的代价。
酸涩感直冲鼻腔和眼眶。
克里斯还是回头了,他还是想看看卡卡,还是想看看卡卡有没有看着自己。
已经不是孩子了,但还是期待着被注视。
在廊桥尽头,他下意识地回望。
候机大厅灯火通明,无数陌生人来来往往。
就在那片光影交错的边缘,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伫立。
卡卡还站在那里。
隔着数百米的距离,穿过重重人群,克里斯依然能清晰看见他微微发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没有挥手,没有道别。
只有漫长的、几乎要凝固时间的对视。
整个世界被压缩成一条无形的通道,连接着这两道跨越空间交织在一起的视线。
克里斯在卡卡眼睛里,好像看见了另一种暂停时间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