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嬷嬷只是笑,宁茸叫秦炎看得莫名有些回避,像是下意识的动作,只看着自己小媳妇儿面上。
小凤叫他一看,脸上还是那副羞怯。
人叹口气扭头吃饭,不看她时,女子的眼睛却又在众人间暗暗地扫。
一桌上人心情各异。
只有胡嬷嬷一个真正高兴些,一面吃饭,一面又拉着说话。
刚才哭,是因为除夕过年,家里事一茬接一茬,自己又忙又病,亲自去不得坠雁山,到坟前也烧烧纸,说说话。
满天下人都过年呢,只有她那可怜的薄命小姐,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坠雁山,怎不叫人心疼伤心。
当初老爷跟夫人同那黑心的姑爷争成那个样子,到底没松口,没把小姐的骨灰给还娘家,仍埋在了坠雁山,说是修了个双人墓,有一个穴,给他留着,到百年,躺在一处。
即是准备好了,若真疼她,怎不就即刻死了!我们立刻埋你在里头!你再好好去求她的原谅!也不算你浪费东西!
当初,老爷跟夫人骂到他肠子里,什么话骂烂了,仍旧不改,只叫人觉凄凉可笑。
从前他不肯陪着、想着这家里娘俩个,一个死,一个丢,是个孤家寡人了,才知道悔了,可恨如今找回一个活的,霸着一个死的,还是没时间日日陪在身边。
又为了儿子奔前程去了,官越做越大,这宁都统一辈子,只应身不由己四个字。
于是自然就跟她茸哥儿叹气提到:“前几天家里事多,我没空,你也艰难,到了十一罢,我是没用的人了,却还得留着这破烂身子,眼睁睁看着你过得好了,立得起来了,我才肯入土,你代嬷嬷也去瞧瞧你娘,她可怜,雪下得这么大,孤零零躺在那里,我的心都要碎了……”
已再说不下去,捂着帕子在脸上放声哭,似有一海的委屈在替谁痛,替谁哀。
老人的哭声很刺人心,宁茸从昨夜里起来,心里总是糊糊涂涂的,现下心里针扎了似的,激灵一下,忙就抱着胡嬷嬷在怀里哄,老人年龄越大,身体越佝偻萎缩,叫她越来越成人的茸哥儿抱着,倒像抱个孩子一般儿,长幼在一刻调转,换了被照顾的对象,宁茸急着哄:“不哭不哭,嬷嬷不哭,我去,不等十一,我明日就去,我去看看,我跟她说话,我以后常去跟她说话!”
他心里也仿佛痛起来,极能感受一些别人的情绪,哀伤,悲痛等。
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丧失了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坠入人类繁琐情绪的迷网中。
彻底落入俗套。
好比他一边哄着胡嬷嬷,一边瞥着仿佛若无其事吃饭夹菜的秦炎,注意到他右手还包着白布的伤,烧得重,没那么快好,也定要留疤的。
他心里,从今早见秦炎的面,就不好受起来。
自己不好受,还要想,我都这么不好受了,那被我感受到的他,得有多么难过。
昨夜的一切,他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的初衷,直觉想她不爱自己,就没准备要人家姑娘陪他睡觉,干尽他跟哥哥干的事。
可早上一起床,生米却是熟饭了,躺在身边哭哭啼啼的,没什么声儿,更显得可怜,虽自己也没什么精神,身上不舒服,也只好先哄她,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了。
哥从前教他男子要有担当,只能负起这个责。
想到这里,给他小媳妇儿碗里夹了块鸡肉,心道,以后,我对她好就成了。
小凤接着吃了,总是一副小家子气的羞怯样,冲他一笑。
宁茸只好也咧嘴一笑,转过去,又正好碰见秦炎眼神。
两人对视了一会子,一些东西涌动其间。
独宁茸一人是坦荡大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