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胡嬷嬷就坐在炕上盘着腿给他掰糕吃,像以前一样,一小块一小块的掰着喂到嘴边儿,数落他:“不听话!怎么总是不听话?”
梦里的胡嬷嬷又跟平常的嬷嬷不太一样,因为平时的胡嬷嬷舍不得跟宁茸生气,而梦里的胡嬷嬷好像很生气,瞎了一半的眼睛瞪着他,无情地说:“你不听话,我不要你了,我也走了。”
宁茸见自己只是吃糕,低着头,不肯说话。
哥也来了,他站在门口,跟以前把他从徐婆家往回叫一样,还是那一身粗麻短打,穿着露趾的便宜草鞋,笑的憨憨的招手:“别吃人家的了,来!回来!哥给你吃鱼饼。”
宁茸想极了他哥,就要扑过去抱住,却听见后头胡嬷嬷又气得说:“留不住了,留不住了,我也走了!”
就被两个一黑一白的人带走了,瞎了的眼睛里都是混浊的泪水。
宁茸在梦里被吓得半死,终于记起来去搂住不让走,却怎么也挨不上,手里都是虚的,像拢着一团虚无的烟,急得他喊:“嬷嬷!嬷嬷!”
胡嬷嬷定定地看着他,只是哭,也不说话,渐渐消失在黑色的迷雾里。
宁茸醒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四周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
白风大概又出去了,找食物或者什么,反正很快会回来,宁茸知道,他不会让自己在黑暗的地方一个人待很久。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白风给这地窖里连灯都没有点,他疑心病一直很重,哪怕宁茸前两天一直表现的没心没肺,同他在一起玩的不亦乐乎,他也始终没能让宁茸开口说话,更别说这两日和他闹起来,更将人弄的浑身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只能等着他回来送水喂饭的伺候。
与梦里的景象何其相像,也是这样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只留他一个,宁茸感觉不到自己浑身发烫。
冬日还没有完全过去,如今正是元月下旬,而他已经在这阴冷的地窖里被藏了有五日了,取暖的只有白风带来的棉被和一个很小的汤婆子。
他在黑暗里艰难的扶着墙爬起来,慢慢的抱住双膝哭了。
身体上的不舒服并不会让宁茸哭泣,他没有那么脆弱。
他是急了,很急,在挣扎,宁茸很痛苦,一面觉得自己这样对不起胡嬷嬷,一面又真怕小凤死了。
他揪出来衣裳里头藏在心口挂着的狼骨哨子,握在手里摸了许久,还是没有吹。
他知道,只要他吹了,肯定就能回家了,他从不怀疑秦炎的能力,就像他从不怀疑秦炎对自己之外的人的冷血残忍一样,所以,他不敢吹。
秦炎会杀人,他绝对会把小凤杀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在京城里让秦炎找到他们,他绝对不怀疑,小凤会被抓去千刀万剐。
秦炎这种人,再喜欢自己,遇见这种程度的事,已经是触犯了逆鳞,他本就不是那种事事顺从的人,也从不跟仁慈沾边儿。
他没想过要小凤死,纵使他知道小凤骗了他,欺负了他,也没想过让小凤死。
吃口饭都要给他涤杯筷,把他掳走,这些日子尽力讨好,一个男人这样对另外一个人,他现在是能明白为什么的……
他只想跟小凤说清楚,很早就想说了,可是小凤一直不肯让他说话,他每日自言自语,也不需要自己回答,只沉浸在自己畅想的美好未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