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猫刚将跳跳安置妥当离去,木槿便搀着苏白薇缓步走了进来。
苏白薇在床沿坐下,轻声对木槿道:“去把药箱拿来。”
木槿应声退下,屋内只剩二人。
跳跳倚在床头,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却如薄刃般落在苏白薇脸上,开门见山:“他们可曾问起我的伤势?”
“问过了。”苏白薇坦然迎上他的视线。
“你是如何回的?”跳跳声线里透着一丝紧绷。
“我说,苏家有一门秘术,以心头精血为引,佐以金针渡穴,或可为你挽回七八成寿元。”她语气平稳,唯有交叠置于膝上的双手,指尖不自觉地掐紧了衣料。
“苏家只有以命换命的禁术。”跳跳的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不曾移动分毫,像是要从中辨出一丝虚迹,“逗逗精通医理,心思又缜密……他竟信了?”
苏白薇抬手理了理并不乱的衣袖:“瞒住他,确实费了些周章。”她微微颔首,长睫垂下,在眼底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恰好掩去那一闪而逝的波动,“好在,他没读过《青囊书》,纵有疑虑,终究无从印证。”她重新抬眼,目光沉静似水,迎向他,“这般应对,你可放心?”
跳跳审视着她那张格外平静的脸,片刻后才低声开口:“那到了日后……又该如何收场?”
“无非是,戏要做得足些。”她的语调依旧平稳,视线转向窗外,像是被外面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又像是不愿承接他那分外锐利的目光,“你放心,我自有安排,总不会叫他们看出破绽。”
跳跳从那完美的镇定中瞧不出一丝裂缝,可这过于严密的平静,本身就像一层欲盖弥彰的薄纱。他心底疑云未散,终究还是缓缓吁出一口气,低声道:“多谢。”
“不必。”她的回应里带着一种刻意的疏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若易地而处,你定然……也会如此。”那沉静的湖面下似有冰裂之声,尾音抑制不住泄出一丝轻颤,“不是吗?”这话甫一问出口,她便像是惊觉失言,倏地侧过脸去。
跳跳所有未尽的追问,都被她这刹那的失态堵回了喉间。这稍纵即逝的裂痕,远比先前所有完美的镇定都更为真实。他眼底最后那点探究的光,终于彻底黯了下去。他闭上眼,喉结艰涩地一滚,最终极轻地点了下头,吐出一个字:“嗯。”
木槿取来药箱时,隐约觉出室内气氛与往日不同,却又说不出究竟。她悄悄打量两人,只见一个倚枕不语,一个垂眸静坐,面上皆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瞧不出什么端倪。她只得按下心头那点异样,仔细地为跳跳拆开纱布换药,再将新绷带一层层缠紧。
“木槿,去备午膳吧。”苏白薇轻声吩咐,“我与跳跳要练同息归元诀。”
木槿应了声,退出去前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人已相对盘坐,掌心相抵,姿态与往日并无二致。可她总觉得那份安静底下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压抑,仿佛暴风雨前窒息的空气。她摇摇头,带上门暗自纳闷。
室内,两股真气缓缓交融,初时如涓涓溪流汇合,渐有汹涌之势。跳跳的内力似溃堤洪流,横冲直撞间透着虚乏,分明是强弩之末。苏白薇凝神引导,那纤细真气宛若逆流而上的孤舟,于狂澜中勉力维持,已是岌岌可危。她额间沁出细密冷汗,唇色褪得发白。跳跳亦是汗出如浆,衣衫尽透,眉峰紧锁,仿佛正承受着钻心蚀骨之痛。
突然,他身子猛地一颤,一股逆流真气骤然反冲。苏白薇急忙收敛内息,却已是不及。跳跳猛地侧身避开她,一口鲜血急溅而出,洒落地面,触目惊心。
“跳跳!”苏白薇失声惊呼,扑上前将他揽住。可她早已力竭,这一扑非但未能扶稳,反令两人双双跌下床榻,倒落于血泊之中。她强忍眩晕挣扎坐起,手指颤抖却迅疾如风,连点他胸前几处大穴。
银针应声没入穴位,她望着他惨白如纸的脸,泪珠终于夺眶而出:“你为何不说?心神大乱,强运真气,无异于自毁经脉!”
跳跳躺在她怀中,嘴角犹带血痕,却勉力牵起一抹淡然的笑:“我以为……至少这一次……可以撑得住……”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急咳,血沫再度染红他苍白的唇。
“对不住……”苏白薇泣不成声,指尖仍牢牢护住他的心脉。
跳跳凝望着她,眸底深沉似水,漾开一片温柔。“不必说对不住……”他声音低哑,又是一阵轻咳,喘息稍定,才又续上,“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他歇了歇,声音轻得如同耳语,“你既选择舍命相救,我便选择……陪你到底。若可以……”一抹笑意勉强浮现在他苍白的唇边,“往后所有,不论好坏,我们都一同担着,可好?”他眸中有微光摇曳,“我只盼……余生里,始终有你。”他手指微动,似想抬起,终是无力地滑落下去,唯有余音散在空气中。
苏白薇身子一颤,眸中先是掠过一抹惊愕,随即,那惊愕如冰雪消融,化作一阵暖意,夹杂着心痛,尽数汇进盈盈泪光里。她泪眼朦胧,与他深深对望,终于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去找虹猫他们……”苏白薇声音发颤,挣扎着想从血泊中站起身。可她早已力竭,才刚支起半身,便是一阵剧烈的眩晕,整个人又软软地跌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