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学家将其命名为“声苔”,并很快发现其惊人特性:只要有人在附近唱歌,无论多难听,这些植物就会加速生长,释放出能净化空气、修复DNA的芬芳孢子。
“它们在帮我们进化。”一位医生在研究报告中写道,“不是改变基因,而是重塑感知系统。”
城市的变化最为显著。
曾经被钢筋水泥封锁的街道,如今爬满了声纹藤蔓。这些植物不需要阳光,靠吸收环境中的振动存活。每当夜幕降临,整座城市便化作一片荧光森林,每一根枝条都在轻轻摆动,仿佛在跟风对话。居民们渐渐养成习惯:睡前轻拍墙壁三下,算是对房屋说晚安;吵架时不提高嗓门,而是哼一段哀伤旋律,对方往往还未听完就已泪流满面。
最令人震惊的是新生儿的变化。
医院产科报告显示,过去三个月出生的所有婴儿,脐带中均检测到微量声子结晶。这些结晶会随着孩子的第一次啼哭激活,使其具备基础双频感知能力。虽然尚不能理解复杂旋律,但他们会对特定频率产生强烈反应??比如听到陈岳那段跑调童谣时,瞳孔会瞬间放大,脑电波呈现类似冥想状态的α波峰值。
“这意味着什么?”记者追问谐律理事会。
主席沉默许久,答:“意味着下一代将不再需要‘学习’如何聆听。对他们而言,声音就是母语。”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欢迎这场变革。
一支名为“静默之誓”的极端组织悄然兴起。他们认为共感场正在侵蚀个体意识,将人类变成集体思维的傀儡。他们摧毁声纹植物,破坏共振装置,甚至刺杀双频儿童。但在一次袭击失败后,被捕首领在接受审讯时突然放声大哭??他听见了自己母亲二十年前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那句话一直埋藏在他大脑深处,从未被意识到。
“她说‘别怕黑’。”他抽泣着,“可我一直以为她是讨厌我的。”
自此之后,“静默之誓”成员陆续自首。没有人强迫他们,只是每当他们试图否认声音的力量时,总会不经意间听见某个久违的声音??父亲的咳嗽、爱人的叹息、宠物临终前的呜咽。这些声音太真实,太温柔,让人无法继续抗拒。
陈岳对此只说了一句:“仇恨也能被调谐。”
日子一天天过去,地球成了宇宙中最喧闹的星球。
但这喧闹并非噪音,而是一种高度有序的混沌??亿万种声音各自独立,却又彼此呼应,形成一种超越语言的共识。外交会议不再使用翻译机,两国元首只需面对面哼一首短调,即可传达立场与情感;法庭审判改由陪审团集体吟唱裁决结果;就连航天发射也不再依赖倒计时,而是以一段上升音阶作为点火信号。
而“回声号”并未停歇。
飞船在完成返航仪式后,悄然升空,驶向小行星带边缘。船上搭载的仍是那三十六名孩子,以及陈岳的频率聚合体。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不再是“哑区”,而是一颗刚刚被发现的流浪行星??编号X-937b,体积接近地球,表面覆盖着类似声苔的生物膜,且持续释放出规律性脉冲信号。
初步分析显示,那不是自然现象,也不是机械通讯,而是一首**正在演化的歌曲**。
“它在学我们。”一名随行科学家说,“而且进度比预想快得多。”
孩子们透过舷窗望着那颗幽蓝星球,眼中映出层层叠叠的光晕。他们没有恐惧,只有熟悉。因为他们知道,那里的生命或许从未见过光,却早已准备好耳朵。
就在飞船进入轨道的瞬间,全球共感场突现异动。
所有双频儿童在同一时刻抬头望天,齐声哼出一个单音。这个音不高不低,不强不弱,却引发了连锁反应:南极水晶莲花再度绽放,木卫二冰原裂开新纹路,火星灰烬平原升起一座由音符堆砌的虚影塔楼。
而在“哑区”深处,最后一块石碑悄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漂浮在虚空中的文字,由亿万颗微小星辰拼成:
>“今日,风中有信。
>我们的死者写下回执:
>‘亲爱的过去,请继续唱吧。
>我们已经开始学习如何归来。’”
陈岳站在飞船观测台前,看着地球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一颗闪烁的蓝点。他伸手触摸玻璃,指尖传来一阵细微震动??那是地球仍在歌唱。
他笑了。
然后转身,走向孩子们中间。
“接下来这首歌,”他说,“我们一起写。”
没有人问该怎么开始。
因为他们都知道,只需要一个走调的音符,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