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萧璁本能地厌恶,“这群人还没灭绝?”
“就说呢!”闻人观一拍大腿,“他们说的好听,修什么‘欢喜道’,实际上就是不要脸!可是谁管这个,金鉴池挣钱不就是靠纵情声色么,它乐意供着这群人,肯定是有利所图!”
这窝囊修士的脸红得要滴血,义愤填膺道:“我上船的时候和上层一个子夜歌的女弟子打过照面,趾高气昂,眼神恨不得飘在天上,简直是狐媚!”
骂完,他又好像突然被自己刚才的情状吓了一跳,仿佛刚刚说话的另有其人一样,腰背飞速瘪下去:“我……我刚刚说的都是小道消息,不当真的,别误会。”
陆洄:“自然不会。”
闻人观所说的和他了解的大差不差。金鉴池和它的地下黑市在江南盘踞近二十年,与陈氏绝对脱不了干系,作为花柳地,它的发家史众说纷纭,实际掌权者也无人得识,除了本身的手段外,陈氏的私相授受自然功不可没。
可到了现在,追名逐利的勾当却明晃晃地从私底下拿到了表面。只是同乘一船,金鉴池就迫不及待拉拢船上的顶尖修士。荆山道院和青凰阁的那两位虽然当的上少年才俊,倒称不上惊艳绝伦,也像什么大才一样被忙不迭请了上去,足见胃口之大。
而那“子夜歌”虽然还没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到底名声不好,连这都要吃,也不怕被反噬了。
据暗线的情报,他之前怀疑孟厥的掮客可能正是把玉俑拉到金鉴池黑市去买的,如今设想落到了实地,再看小鼻子小眼的闻人观,就感觉有点碍眼。
他瞟了一眼闻人观,问道:“闻人兄,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闻人观好像被烫了一下直起来,又慢慢缩回去:“我想……没,没有了。”
说罢,他自己大概也感觉没趣,蔫巴巴地道了谢,又魂儿似的飘出了房门。
*
入夜,萧璁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一阵极细微的响动。
他和衣睡在里间的小榻上,明明白白知道窗外月挂西天,感觉得到船在江浪中一下下晃动,也知晓陆洄就在对面睡着,却同时听到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耳语。
空荡的江面上似乎泛起一阵冰凉的笑声,门跟着被风撞开了,一只没骨头似的冰凉指爪掐住他的脖子。
天魔引。
这些年来他已经很熟练对付这东西,几乎同时运转灵力,默念清心诀。可那只冰凉的爪子却仿佛扼断了他的一切吐息,灵脉干涩乏力,嘴里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尖利的指甲一丝丝掐进皮肉,带出瘆人的寒意,船外涛声依旧,萧璁使出浑身解数,竭力想睁开眼睛看清来人。
那人不说话,也没有呼吸的声音,直到快要窒息之前,他终于听见一声鬼魅的轻笑,一双熟悉的黑眸似乎在混沌中望着他。
这幽灵般的笑声直捣进脑海,好像有人拿棒槌把整个脑腔捶得充血发胀,却意外地很让人无法抵抗,几乎能在窒息的苦痛中尝出一点甜味来。
……如果最后是他来杀我也没什么不好。迷蒙当中,萧璁一瞬间想随波逐流,突然听见放在隔间的货箱震动起来,封在里面的符咒发出嗡嗡的诵经声,内里金声玉振。
有人上钩!
他的知觉瞬间清醒了大半,猛地扣住贴身的剑柄。感觉着周身的感官已经渐渐清晰,接着转动眼珠,缓缓睁开眼睛。
货箱前站着一个人。
那身影高大粗壮,浑身包得严严实实,好像个屠户。在他睁眼的同时,对门的窗前一角飞快泄出明亮的白光,随着符咒断裂的清响,那鬼鬼祟祟的身影终于知道了大事不妙,甚至来不及回头看看,一个闪身就要跃出门去。
紧接着,一把雪亮的剑刃从身后架在了黑影的脖子上。
天魔引被强行挣脱,萧璁头疼欲裂,耐心也极差,寒声说:“自报家门,别等我动手。”
他眼前血光一片一片地冒,躁动的杀意几乎要涨破胸腔,随后又被另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压了下来,烧得他周身滚烫,剑刃没打招呼已经割破对方脖颈皮肤,流下血来。
黑影僵直在原地,从他刚刚的身法判断出二人实力悬殊,沉默了一会终于慢慢转身,眼神扫到大开的货箱时,却浑身一激,发出一声气虚的惊叫。
那第二层皮箱外,密密麻麻缠着的符咒已经碎了满地,漂浮着的残损符画中,箱盖不知何时已经自动打开了。
棺材一样长的皮箱里,一具通身血红的玉人泛着血光躺在其中,缓缓睁开的鲜绿色瞳仁正对着他慌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