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儿,”蒋母也未想过她会有这般反应,“你先别想这么多,待在院子里好好备嫁吧,我们让你和沛章同一日进府。”
蒋母走向黄金善,又拉起她的手,“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蒋府绝不会亏待了你,就算你去过翠玉楼那种地方了,蒋府还是愿意接纳你的,你的嫁妆和聘礼都由蒋府来备,往后也是和主母平起平坐。外面到底还是乱的很,一个女孩子也不能一直在外闯荡。”
黄金善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纤细娇嫩,人间的风寒未曾沾染半点,她叹了口气,轻轻地把手拿开了。
“伯母,相府虽没有人了,但陛下从未下过任何旨意。”
停顿一会,她又继续道,“您唤我善儿是不合礼数的,应当唤我明宸郡主。”
抬头看蒋母,蒋母的眼神里满是震惊,她也无意再辩驳,回头走了。
后宅的四方天地与她并不相配。
*
晚上蒋若木去到黄金善的小院,里面已经摆了大大小小几十箱聘礼。
他每看到一堆箱子就要倒吸一口凉气,走到黄金善房间门口时,心头都在发颤。
“善儿姐,”他小心地进了屋子,黄金善正一个人坐在桌前喝酒,“可是不太开心?”
黄金善没说话,他继续道,“没事的,我们等师傅回来肯定就能走了,你再忍忍,”黄金善一杯下肚,蒋若木立刻拿起酒壶给她添酒,“忍忍。”
“你说,”黄金善又一饮而尽,“从前人们崇拜我,是因为我帮了他们,还是因为我是是明宸郡主呢?”
黄金善又要倒酒,蒋若木想要拦着她,她却一手推开了,“你父母对我好,是因为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是黄相的女儿、陛下的亲戚呢?”
黄金善两手撑在桌上,眼里噙满泪水,“我小时候,觉得你母亲是全世界最温柔的长辈,比我父母还懂我、心疼我,在翡城这些年,我从未忘过你父母,每日问卦关心他们。”
低下头,眼泪便落到了衣袖上,“如今我父母不在了,我就变成了这府里一个出身不干净、要做规矩、还要听话的妾室。”
“我嘴上说着无意于世间名利,”她双手覆上眼睛,不欲蒋若木看到她哭的样子,“可是实际上,抛开那些功名,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
“若非我有这样的出身,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又如何呢?”
“这世上可能有无数的女子,天赋异禀却最后困于四方内宅,然后一辈子相夫教子。”
“不,不只是无数的女子、是无数的人,没有财、没有权,最后往往只能活在世道给他们圈的规矩里,喝着酒感叹这一生,能做的事情为何如此的少。”
“善儿姐,”蒋若木拿来了帕子,小心擦着她的眼角,“唉,你一直这样,其实这样也挺自负的,众生苦难,世道艰难,为何是你醉酒抹泪的原因呢?”
“是啊,”黄金善拿下了他的帕子,“我既是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自负,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靠我的本事得到的,却忘记一切都依托于所谓功名,”眼泪糊满了脸,她仰着头,鼻头酸涩,说话也有些许哽咽,“但我又觉得不甘,我不甘做了这么多,我还被困在明宸公主的身份里,世人也依然无法随心而活,自以为能改变这世道,又何尝不是一种自负呢。”
“别哭了善儿姐,我觉得,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闯荡江湖。”蒋若木笑着看黄金善,黄金善也抬眸与他对视,又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的远方,“朝堂上的那些事,都太高、太虚无了。自己去看看、自己去走走,才能知道自己在这天地之间究竟是何物。”
“我相信可以,”蒋若木握住了黄金善的手腕,“我相信有人可以改变这世道,而在我相信的所有人当中,我最相信你。在冶城的那四枚铜钱,就是最好的证据,对他们来说,重要的并非你是什么身份,而是你教会了他们怎么更好地活下去。”
“善儿姐,寄一封快信要跑死好几匹马,”蒋若木也倒上了酒,敬向黄金善,“我不够聪明、也没什么天赋,我也许是匹很普通的马,但我很坚定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我相信改变这世道不在朝夕,也许要几人、几十人、几百人的生命做基。”
黄金善擦了擦眼,但一眨眼又有泪水盈了出来。泪珠滑到嘴边,她笑了,也举杯碰向他,“我明白,也许我们看不到终点,但这条路,我们会走下去。”
酒杯发出清脆一响,蒋若木说道,“敬漫漫前路。”
“敬所向远方。”黄金善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