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玄胤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刃般瞬间斩断所有的争吵。
御书房顿时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大臣们噤若寒蝉,垂首肃立,只敢用余光偷觑帝王的脸色。
新帝登基数载,前帝留下的烂摊子尚未拾掇利落,国库空得都能跑鼠,边军的兵甲补丁摞着补丁。
北狄偏在这时来犯,上月刚折了三城,如今兵临城下,却不提割地赔款,只说要迎娶大胤最尊贵的昭阳公主。
他目光沉甸甸地扫过一张张激愤、焦虑、麻木的脸。
帝王的威严,父亲的痛楚,还有一丝近乎哀求的无力愧疚在他心里交织翻涌。这是他与兰娘唯一的女儿啊!他又怎忍心将她送出去呢?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情绪已被强行压入深潭。
他按在军报上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最终还是沉重地挥了一下。
“拟旨。”单单两个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陛下!”清瘦御史猛地抬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痛惜。
“允北狄所请。择昭阳公主孟昭欢,和亲北狄。三月后……启程。”
最后几个字砸下,如同丧钟。清瘦御史身体晃了晃,颓然低头。户部尚书与兵部侍郎悄然对视,眼底皆是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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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如同瘟疫,瞬间席卷了昭阳公主府的每个角落。
孟昭欢呆呆地坐在榻上,红肿的杏眼空洞无神。两日过去了她仍不敢相信父皇竟真的应允了狄人的无礼请求。
采苓跪在她身侧,捧着一碗早已凉透的冰糖燕窝羹,心疼地劝着:“殿下,您好歹用一点?从昨儿晌午至今,水米未进……您这般糟践凤体,陛下若是知晓,该何等心疼啊!”
“心疼?”孟昭欢声音轻飘飘的,似断了线的风筝,“他还会心疼么?
她幽幽道:“采苓,你说我现在要是跑出府去,躲起来,父皇还会不会遣人抓我回来?”
“殿下!”采苓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瓷碗险些摔落,“万万不可!您若不见了,圣上该何等焦急!天下又会如何议论?万万不能作此想啊!”
她急忙放下碗盏,趋前急切道:“殿下,您细想想陛下往日待您的好。您若真一走了之,陛下该如何自处?朝堂上那些大臣又会如何逼迫陛下?殿下三思啊!”
“那我该如何是好?”孟昭欢猛地起身,在满地狼藉中踱步。
“难道就乖乖等上三个月,然后被塞进花轿,抬到那鸟不生息的苦寒之地,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蛮族酋首?一辈子困死在那荒原之上,至死也见不着父皇,回不了这上京城?”
她越说越激动,眼圈又泛起红来,“我不要!死也不要!”
话音未落,她忽的冲到窗边,“哗啦”一声推开窗。直至深秋的寒风灌入屋内,她灼热的思绪才稍显清明。
“定然有法子,定然有!”她喃喃自语道,“京城这般大……或者装病?对!称病!病得下不了床!重到他们无法送我走!”
采苓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听着这近乎孩子气的徒劳挣扎,只觉心如刀绞:“殿下,没用的……”
“砰!砰!砰!”花厅的门扉被一阵急促的拍响,打断了采苓的话。
孟昭欢有些烦躁地回头:“滚!本宫说了谁也不见!”
门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殿下!宫里的探子刚传信说,裴、裴小将军……裴小将军他闯到御书房去了!就跪在门口大声嚷嚷着要请旨去北境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