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准备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脸、观察她情况时,身后忽然传来破风声。
一股莫大的恐慌袭上心头,假恩佐回头,世界的痕迹在他眼前变得缓慢,像是被按了慢放键一样,风的流速、雪飘过的轨迹,一切都有迹可循。
四周的环境格外清晰,但当他看清楚的下一秒,忽然觉得视线猛然一低,是某种奇异的失重感,旋转的视野仿佛是从高处坠落,到最后只能看到一双沾满雪屑的鞋。
大码的、不属于他和宿柳的、有些眼熟的鞋子。
谁?他背后突然出现的这个人是谁?
脖子凉飕飕的,滚烫的血落下的瞬间就被冻结成血珠,直到血溅到自己脸上、剧烈的疼痛袭来的那一刻,假恩佐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的头和身子分离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来的人是佐伯。
假恩佐的头骨碌碌滚了好远,宿柳站在原地,冷着脸看着他的头滚走。
直到喷涌的血液停止,宿柳才收回视线。
嗓子痛得要命,像是吞了刀片一样,吞咽唾液的动作都艰难万分。她轻轻抚摸自己的喉咙,一定青紫一片,这段时间说话、吃饭都费劲。
该死的假恩佐,她整理自己被揉乱的衣服,整理了一番之后,才抬头看向佐伯。
“你……”艰难讲话,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嗓子有多哑。
“你怎么……”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佐伯截停,“拿着。”
他从自己衣服的底部撕下了一圈,将布料揉得足够柔软后递给她。
看宿柳还愣着,他表情未变,将那条衣服折成围巾,动作生硬地挂去她脖子上。
还带着风雪的冰冷的布料轻柔贴近宿柳脖颈的肌肤,在这般冰冷的室外温度下,佐伯身上低于常人的温度也显得温暖起来。被寒风刮着、火辣辣刺痛的肌肤沾染了这几分淡泊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暖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居然疼痛也和缓了起来。
狂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乱糟糟的黑发像鸟窝一样,不仅呆毛、额两侧的碎发也竖立起来,直楞着仿佛偷懒小鸟粗制滥造鸟窝里叉出来的树枝。
下意识地,佐伯收回的手并为按照原有轨迹收回,而是抬起来,轻轻按了按宿柳的头。
宿柳的发质又黑又硬,刺挠挠的,像小刺猬。
这个动作做出来,两人都愣了。
“干什么?”第一时间的怔愣过后,宿柳还没忘她和佐伯“水火不容”的关系,瞪视他,忍痛问道。
佐伯慢半拍地收回手,盯着自己的掌心。
那奇特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那里,分明只是头发,却仿佛有生命的小动物一般,在他手心留下温热、鲜活的感受。
他很难形容用具体的词语去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这令他想到儿时在波吉亚家族园林中发现的那只幼鸟。
学习野外生存技巧是每一个狂蹈之狼血脉继承者的必修课,作为下一任家主恩佐的“影卫”,佐伯很早就开始学着狩猎。
最初年幼之时,他的作业是园林里那些被家族特意散养在这里的猛兽。他还只是一个一米高的孩子时,就已经要独自与两三米高的变异猛虎搏斗。那时他未能彻底掌控自己的异能,在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战斗之后,与倒在穴泊之中的变异猛虎尸体一起栽倒在布满血污的地上。
也就是在那时,他看到了旁边的树枝上,一只初学飞翔的幼鸟。
刚出生没多久幼鸟毛色灰扑扑的,远不如成年鸟艳丽,但莫名地,他的眼神就是被它所吸引。
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喘息,浑身遍体鳞伤,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张着双臂,唯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能转动自如。
视线之中,除了联邦蓝到不似真实的天空,只有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和那只幼鸟。它飞得很笨拙,从树枝上跌跌撞撞地扑扇着翅膀,摇摇欲坠地在半空中飞行,越飞越低,越飞越慢,最后只能拖着笨重的翅膀“滑行”到地面。
滑行的速度倒是越来越快,它刚好坠落在他的手心。
鸟类的体温比人类要高,他又天生比常人体温低,当那温热的、略有些潮湿的、轻轻抖动的触感从掌心传递而来时,竟有些发烫,让他仿佛被烫伤般收拢了一下手指。
随着手指的收拢,那幼鸟挣扎得更厉害了,鲜活的、脆弱的生命在他掌心挣扎,那颗小小的心脏似乎也在他手心跳动,随着他胸腔里那颗不知是冷是热的心脏一起。
佐伯愣在了那里,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当两人僵持着不动时,地上假恩佐的尸体动了。
掉落的头颅和已经被冰爽冻住的脖子互相牵引,像是有什么肉眼看不到的丝线一般,拉着二者逐渐靠近、融合在一起。以一种反重力的、非人类的方式从地面上侧着“站立”起来,假恩佐活动了一下脖子,还沾着鲜红色血液的脸上带着神经质的笑,把长歪了的脖子摆正,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