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木生的脸抬起来。木生左眼下的那颗痣几乎淡得要消失了,谢林川用拇指摩挲着,惹得病人眨眼。
谢林川将他从怀里放开,然后整个打横抱起来。
木生被吓了一跳,手指攥紧他的衣摆。
“今天天气很好,带你去晒晒太阳。”
谢林川蹭他的脸,好像刚刚自己什么也没看见:“等下我叫阿毛把点滴架拿出来,我们去外面打针。”
木生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他把头靠在谢林川的颈窝里。
谢林川从来没有这样对他如临大敌。
“我到底怎么了?”他轻声问。
“你有点发烧,”谢林川回答:“不严重,很快就会好,不要担心。”
他没有说实话。
木生也不再追问。
*
今天的阳光的确很好,木生感觉到有温暖的触觉游过皮肤。
谢林川将他放到长椅上,椅子上被铺好了毛毯与软垫。
病人听到点滴架划过地面的声音,毛正义将他的药瓶推过来,然后变回猫形,窝到他身边。
木生下意识去摸,只抬起手,就被谢林川握住了。
“不舒服?”他整只手臂被药浸得冰凉,谢林川握住了,放到手心里暖着:“……还冷吗?这里阳光好一点。”
木生愣了愣,摇头,对他笑了。
如果他没猜错,这里应该是人民医院。
木生记得,只有命不久矣的患者病房外有阳台。
他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自己肯定不是谢林川说的“睡了一会儿”这么简单。
这本是一个秘密,他一开始并不想让谢林川知道。木生一直都更喜欢戛然而止的死亡,好像一个休止符,或者人生中很轻易就能被翻过去的一篇。
他坚信这样的死亡比较容易被人忘却,随之而来的留给生者的痛苦也会少一些。
但谢林川还是知道了。
木生将下巴搁在谢林川的肩头。他看不见屋子里那些严阵以待的仪器和设备,在过去的七天里,它们不断地从死亡面前将他抢回来。
他一直昏迷不醒,身体里的所有器官都在衰竭。
无论是在被抢救还是仅仅是安静睡着,谢林川一直守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隔壁病房的患者是杨玉梅,调查局的人看守在那里,她的状况并不比木生好到哪去。
柳如是带阿庆来过一次人民医院,被消除了记忆的女孩儿只认得木生,却神奇地会在杨玉梅的病房外驻足一会儿。
木生睡的时间越来越久,谢林川开始抽烟。他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希望感受到法力在药烟的压制下平静,结果却适得其反。
因为他背上的劫缚开始碎了。
这次的劫缚碎裂与十年前完全不同,十年前的劫缚碎裂更像是在一个很短的瞬间内遭到重击,只可惜这重击不够大,只能给这些暗红的纹路添上那么几条裂纹。
可这次,劫缚是一点一点、从裂口处慢慢碎掉的。
每一天,谢林川都能感到被压抑多年的法力如潮水一般澎湃着,顺着他的心脏流经血管,几欲爆发,却都被男人克制在边缘。
谢林川要感谢木生仍是人身,不会像混沌一样泯灭即消散,他们起码还有办法用人类的办法留下他。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谢林川知道,木生最终依然会离他而去。
“我想回家。”木生轻声说,他顿了顿:“……你都知道了。”
“冬天临川会下雪,”谢林川却说,他搂着他,声音听不出悲喜:“树生山的花下过雪后会更香……到时候领你回去看。”
木生沉默了一会儿,没说好与不好,只是问道:“你怎么不生气。”
“我怎么不生气?”谢林川深吸一口气,低头吻他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