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北凉王府的书房,灯火通明。檀香袅袅,驱散了夜的寒意,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凝重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压迫感。徐骁坐在主位上。他换下了一身素服,穿着一件寻常的黑色锦袍,那张“病入膏肓”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半分蜡黄与灰败。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腰背挺直如松,渊渟岳峙。这才是那个三十年前,马踏江湖,屠戮六国,被天下人畏之如鬼神的北凉王。他的面前,摆着一壶热茶,两个杯子。他在等。门被轻轻推开,徐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青鸟搀扶,也没有再咳嗽,就那样一步一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身上的病气与虚弱,褪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存在过。他依旧穿着那身在议事大厅里的素衣,但此刻,他站得笔直,身形挺拔,那张俊美中带着邪气的脸,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愈发深不可测。父子二人,隔着一张书案,相对而立。徐骁没有开口,他只是看着自己的第三个儿子。这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审视。他看着这张自己看了十八年的脸,却发现,自己从未真正看清过。议事大厅里发生的一切,早已一字不差地传入他的耳中。一指定宗师,一念惊神仙。他亲手布下的“假死试心”之局,被这个儿子,用一种他完全无法预料,也无法理解的方式,掀了个底朝天。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后手,在这个儿子那匪夷所思的实力面前,都变成了一个笑话。徐锋径直走到书案前,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然后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拘谨,仿佛他才是这间书房的主人。“爹,这假死的戏,就别演了。”徐锋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懒洋洋地开口。“凤年宅心仁厚,脸皮又薄,您不帮他把刀磨快了,再把那些不服的人的脖子,主动伸到刀口下面,他坐不稳这位置。”一句话,轻描淡写。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徐骁的心上。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苦心,被儿子三言两语,剖析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点余地。徐骁的眼角,难以抑制地抽动了一下。他本以为,今夜的谈话,会由他主导,他要用父亲的威严,用北凉王的身份,来撬开这个儿子深藏的秘密。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从徐锋走进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起,主导权,就已经不在他手上了。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徐锋品茶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许久,徐骁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中,带着一股英雄迟暮的怅然,和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我本以为,你是我为凤年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徐骁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在你大哥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你能凭着这身修为,保他一条命,保我徐家一丝血脉。”“现在看来……”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你才是那执棋之人。”徐锋闻言,轻笑出声。“执棋?太麻烦了。”他放下茶杯,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慵懒。“北凉王这个位置,看着风光,实际上就是个顶在最前面的靶子。离阳要打,北莽要打,江湖要看,手底下三十万兄弟要吃饭,三百万百姓要活命……啧啧,想想都头大。”“这种苦差事,还是让凤年那小子去干吧,他有这个担当,也喜欢干这个。”“我呢,就没那么大的志向了。”徐锋伸了个懒腰。“我只想在暗处,帮他解决一些……他不好意思解决,或者说,解决起来会脏了他‘北凉王’名声的事。”徐骁的瞳孔,微微收缩。暗处?见不得光的事?就在这时,徐锋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弹。一本不算厚的册子,凭空出现,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徐骁的面前。册子的封皮是普通的青色,上面没有写一个字。徐骁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伸出手,翻开了册子。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瞬间停滞。那只久经沙场,不知斩下过多少头颅的手,在这一刻,竟出现了轻微的颤抖。册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官职,身份,以及……他们与离阳皇室,与那些门阀世家,暗中往来的时间和证据。从掌管粮草的文官,到镇守边陲的校尉。从王府里不起眼的仆役,到他徐骁身边伺候了多年的亲信。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像是一根根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里。他引以为傲,自认为被他打造成铁桶一块的北凉,早已是千疮百孔!无数条毒蛇,就潜伏在他的身边,随时准备在他最虚弱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而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冷汗,瞬间浸透了徐骁的后背。这不是演戏。这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后怕。他猛地抬头,看向徐锋。这个儿子,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本册子,是从哪里来的?【万物洞悉,发动!】徐锋的余光,扫过自己这位父亲。【目标:徐骁。】【情绪状态:震惊(95),后怕(88),忌惮(80),杀意(45,针对名单上的人),狂喜(20)。】【内心想法:好!好!好!我徐骁的儿子,竟然有如此手段!有他在,北凉何愁不稳?凤年何愁不成事?只是……这股力量,我该如何掌控?不,我掌控不了……】人心,真是复杂的东西。“听潮亭顶楼,藏着不少好东西。”徐锋仿佛没有察觉到徐骁的情绪剧变,慢悠悠地解释了一句。“这只是其中一本,随手拿的。”随手拿的……徐骁的心脏,又是一阵抽搐。听潮亭,那是他徐家的武库,也是禁地。顶楼更是禁地中的禁地,除了他和徐凤年,无人能上。可这个儿子,不仅上去了,还把里面的东西,当成了自家后院的萝卜,想拔就拔。徐锋的这一手,哪里是在展示实力。这分明是在告诉他徐骁:北凉的暗面,那些藏在水面下的腌臜事,从今天起,由我接管了。你,同不同意?徐骁缓缓合上了册子,将它紧紧攥在手中。他看着徐锋,看了很久很久。最终,他那张霸道了一生的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复杂的叹息。“好。”他只说了一个字。一个字,却代表着一种全新的默契,一种权力的交接。从今夜起,北凉将有两位王。一位在明,一位在暗。徐凤年主政于明,为北凉之王,承载三十万铁骑的忠诚,面对天下所有的风雨。徐锋掌舵于暗,为北凉之魂,手握最锋利的刀,铲除所有见不得光的威胁。北凉的权力格局,在这一夜,被彻底改写。徐锋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既然事情谈完了,那我就不打扰爹休息了。”他转身,向门口走去。“你……”徐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犹疑。“究竟是谁?”:()北凉世子?我让徐凤年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