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表现得寡僻又不近人情,其实最不会拒绝如冯怀安与元秋白这等率直真挚的‘性情中人’。
她从前只觉得他有趣,最近却莫名其妙地自这‘有趣’之中品出三分区别于旁人的反差可爱。
此时此刻,‘可爱’的天师大人许是察觉到了她一眨不眨的专注凝视,他回望过来,二指按住她饮掉大半杯的青玉酒盏,眉头微微蹙起,问她,
“你喝醉了?”
祈冉冉笑盈盈地摇了摇头,“没有呀。”
她作势要从喻长风手下将酒盏抢回来,指腹搭住细长的盏柄用力往回勾,勾了两下没勾动,便又皱巴着脸仰头望向喻长风,语调绵软地同他打商量,
“你松手啊,只余那一点了,我喝完不就好了。”
喻长风敛眸扫过桌上那方被她独自喝空了的白瓷偏提壶,又扫过她因为微醺而隐隐泛起浅淡绯色的俏丽的脸,最终视线上移,直直撞上她波光潋滟的剪水双瞳。
“祈冉冉。”
他语气肯定,
“你喝醉了。”
祈冉冉有些不高兴,“喝不喝醉也不差这一点了,你总不能让我剩杯底吧?”
公主殿下年幼时曾一度相当靡费,俞瑶训斥了几次没效果,遂便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夹进自己碗碟里的饭菜酒水需得全部吃完,否则下辈子就会变成只能吃人碗底的仔鸭柴鸡。
小祈冉冉过去见过养在后院里的柴鸡被厨娘手起刀落地一刀断头,她那时候也容易上当,被这般诈唬过一次后便养成了‘宁可不吃也尽量不剩饭’的习惯。
后来,哪怕她年岁渐长,这习惯也依旧存续,就连与俞瑶藏形匿影的那几年都不曾更改,所以在捡到喻长风这么个合格的‘饭搭子’之后,她才会一度放纵般地将所有想尝的食物都尝了一遍。
喻长风没什么犹豫地端起酒盏,将她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
“脑子还清醒吗?来外面,同你说件事。”
祈冉冉‘哦’了一声,乖乖起身跟他走了出去。
回廊里没什么人,唯有夏日和煦的暖风悠悠然穿廊而过,祈冉冉被这清风醺得眉目恹恹,脚下步伐也因着迟来的醉意变得虚软许多。
冯府的自酿果酒喝起来醇香甘美,小甜水儿似的,后劲儿却完全不容小觑。祈冉冉在汹涌袭来的上头酣醉里后知后觉地惊悟出了这一点,她意识到酒意即将势不可遏地夺走她的戒备心,但或许因为清楚喻长风在身边,心里竟也破天荒地没那么惶恐。
专心看路是不可能了,公主殿下颓萎低着脑袋,几乎全靠本能信步前行。
走了没几步,忽觉身前一堵高大温墙,她慢半拍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喻长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挺拔的身躯回转过来,于她头顶投下一小片暗淡阴影。
“祈冉冉。”
清清泠泠的声音旋即传来,
“一千文铜钱加两千四百文铜钱再加一千六百文铜钱等于多少两白银?”
祈冉冉默了一会儿,“五两。”
……
接续她话音的是一声极轻的笑,像是想止又没能止住的忍俊不禁,挟裹着沉静熟悉的温热气息,一瞬震得她耳朵都有点发麻。
祈冉冉顿时不自在地晃了晃脑袋,只觉这声从喉间压出来的低沉笑意好似春日泥土下蠢蠢欲动的小飞虫,不仅伺机沿着她的裙摆哼哧哼哧朝上爬,还尤要一个劲儿地往她耳廓里钻。
她难得觉得喻长风有点烦人了,端着那双雾蒙蒙的黑眼睛,不大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你笑什么?难道不是五两吗?”
喻长风道:“是五两。”
他罕见得抛却洁癖,主动抻袖掸了掸廊道侧边的栏凳,下巴轻轻一抬,示意祈冉冉,“坐。”
微醺状态下的公主殿下格外听话乖巧,不仅有问必答,闻言还又‘哦’了一声,抱着裙摆坐到了他手指的位置。
然约摸是午后的天气太过闷热,醉意也因此被催发得格外快,祈冉冉在坐下之后,整个人便开始止不住地往下塌,仿佛一个立在阳光下的小雪人,下一瞬就要被太阳晒化了。
喻长风无奈,他原本想着等她坐下之后,便将今日奉一送来的消息尽数告知于她,即便如此施为或许会给天师府的情报网带来些不必要的‘曝露之患’,但对于褚承言那伪君子的真面目,他觉得祈冉冉合该第一时间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但此时此刻,阻止小雪人融化明显成了重中之重,坚实小臂遂隔着宽大的袖摆笼到祁冉冉的后肩上,五指搭住她肩头,微一使力便将人抱了满怀。
“祈冉冉。”
通知一事自然也得往后排,喻长风晃了晃她,从袖中取出一方路引,